“那個叫劉特佐的，能量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大。”李慧琳一邊匯報，一邊把一遝資料輕輕放在蘇皓的桌上，
    “他在東南亞商界的人脈盤根錯節，而且我聽說，他在美國那邊也是個揮金如土的主兒，名氣響當當的投資人呢。”
    蘇皓“嗯”了一聲，頭都未抬。
    “有消息說他在美國正拿著大筆資金砸向娛樂產業，之前投資的那部《華爾街之狼》還拿了奧斯卡金像獎。”
    “知道了。”蘇皓的回應依然是言簡意賅，惜字如金。
    李慧琳瞅著蘇皓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笑道：
    “蘇董，您對這個劉特佐，壓根兒就沒半點興趣，對吧？”
    何止是沒興趣，那個胖子的名字，恐怕早就被蘇皓從大腦的“待辦事項”裏一腳踹進了回收站裏。
    “有那麽明顯麽？”蘇皓摸了摸鼻子。
    “太有了！”李慧琳斬釘截鐵，“您要是碰上不感興趣的話題，基本就是個悶葫蘆，惜字如金。”
    “那要是我有興趣呢？”蘇皓饒有興致地問道。
    “那可就厲害了！”李慧琳的眼睛裏閃著光，活靈活現地比劃著，
    “您的眼神會‘唰’地一下就亮了，跟探照燈似的，然後就一句話‘把相關資料全給我搬過來！’
    所以嘛，我給您帶了點兒您肯定會兩眼放光的東西。嘿嘿。”
    她獻寶似的遞過來的，赫然是一份關於德意誌銀行的深度報告。
    這玩意兒，蘇皓確實惦記好幾天了。
    總覺得那冥冥之中的“直覺”，跟抽風似的，老是往這個方向指。
    “蘇董您知道，德意誌銀行，那可是歐洲金融圈的三大扛把子之一。
    光是跟它捆綁在一起的金融衍生品，規模就得以‘萬億’為單位來計算，單位還是歐元。”
    在歐洲的金融版圖上，英國匯豐銀行、法國巴黎銀行和德意誌銀行並稱為“三巨頭”。
    據估計，德意誌銀行管理的資產規模號稱接近兩萬億美元。
    但其市值卻低得可憐。
    究其原因，在於其資產結構和質量堪憂，資本充足率一直是老大難問題。
    管理的資金雖多，大部分卻是高風險的衍生品。
    再加上收益率常年跟不上資產擴張的速度，市值自然高不起來。
    “而且，德意誌銀行劣跡斑斑，洗錢之類的黑曆史一抓一大把，案底厚得能當防彈衣。”
    李慧琳補充道，“聲名狼藉，股價自然也受拖累，眼下也就三十歐元左右。”
    可就算醜聞再多，它也照樣屹立不倒。
    隻因它是“TBTF”俱樂部的高級會員——TOO Big TO Fail（大而不能倒）。
    這四個字母，就是它的護身符。
    它是一家理論上絕對不能破產的公司。
    因為它要是倒了，別說德國經濟得當場休克，整個歐洲大陸都得跟著地動山搖！
    其引發的金融海嘯，威力絕對不亞於2008年那場席卷全球的雷曼兄弟破產風暴！
    “所以啊，外界一直有聲音在罵，說德意誌銀行就是仗著自己‘大到不能倒’，反正天塌下來有政府兜底，所以才越來越膽大包天，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經常有人會問，堂堂歐洲三巨頭之一，幹嘛非得把自己搞得跟個街頭混混似的？
    原因，簡單粗暴。
    “為了當老大唄！”李慧琳一語道破天機，
    “德意誌銀行那位野心勃勃的董事長，早就公開吹過牛了，他的目標是稱霸歐洲，然後征服全世界！”
    單看資產規模，德意誌銀行甚至比華爾街的傳奇——高盛還要大。
    但這裏麵，有個天大的陷阱。
    “高盛是練內功的，自有資本雄厚，一身肌肉嘎嘣硬。
    反觀德意誌銀行呢？
    為了衝規模，急功近利，資產裏頭全是花裏胡哨的衍生品和高風險玩意兒，自家的真金白銀沒幾個子兒，純屬‘虛胖浮腫’。”
    可偏偏，所有人都覺得它很安全。
    因為，在大家的認知裏，德意誌銀行倒閉，這事兒本身就是天方夜譚。
    “這次的信用評級，它還穩穩地維持在A級，所以它的CDS價差，估計會一直穩定在300個基點左右。”
    蘇皓飛快地翻閱著資料，一開始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可李慧琳最後那個單詞，卻讓蘇皓的瞳孔猛地一縮。
    “CDS？”
    “對。它本來是AAA級的，後來醜聞太多，才掉到了A級。
    雖然風險高，但誰都覺得它死不了，所以信用評級機構也就給了個麵子分。”
    CDS，信用違約互換。
    說白了，就是一份破產保險，或是叫“破產對賭協議”。
    你覺得某家公司快完蛋了，就可以買一份關於它的CDS，每年支付一筆類似“保險費”的錢。
    萬一，這家公司真的關門大吉了呢？
    恭喜你，你手裏的CDS合約立刻生效，賣給你合約的那一方，必須按照約定，賠付你一筆巨款。
    蘇皓的手指飛快地滑動，翻到資料中關於德意誌銀行CDS的部分。
    果然，300個基點。
    這意味著，每年隻支付合同總金額的3%，就能給德意誌銀行買份“破產對賭協議”。
    當然，如果是一家真正瀕臨破產的高危公司，CDS就不會是300基點了，這個數字可能會飆升到1000個基點以上。
    “CDS市場，現在比以前縮水不少了吧？”
    “是的。雷曼兄弟那事兒之前，全球CDS市場規模簡直是天文數字，得有上千億。
    後來被那一波坑慘了，市場規模直接腰斬再腰斬。
    不過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依然是個巨大的賭場。”
    對於大投行來說，用CDS賺錢，在平時簡直不要太輕鬆。
    比如，不斷發行像蘋果或者微軟這種巨無霸公司的CDS，這些公司倒閉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還低。
    大投行就安安心心地坐著，每年吃掉巨額的“保費”就行了。
    不過，當年的金融巨頭們也是這麽想的，結果在雷曼兄弟事件裏，栽了個史詩級的大跟頭。
    那些他們認為“絕不可能倒閉”的公司，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倒下。
    CDS的巨額賠付瞬間引爆，最終導致整個金融體係的連鎖崩盤。
    可以說，要是沒有CDS這個火藥桶，當年的金融危機絕不會蔓延得那麽慘烈。
    可即便如此，各大金融機構依然對它趨之若鶩。
    沒辦法，除了偶爾一次的滅頂之災，這玩意兒賺起錢來，實在是太容易了。
    “……”
    蘇皓的表情，卻漸漸凝重起來。
    壞了。
    出大事了。
    起初，當德意誌銀行這個名字在他腦中浮現時，他以為自己的直覺是在暗示他去做空或者做多。
    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他此刻正看著“CDS”這三個字母，恍惚間，仿佛有血紅的大字將這三個字母無限放大，帶著霓虹燈特效，瘋狂閃爍！
    而這，隻意味著一件事。
    一個足以讓整個世界為之顫抖的結論。
    ‘德意誌銀行……要破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