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連一絲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因為這聽起來，太像天方夜譚了。
    “無稽之談吧？”
    “董事長，如果是平時，這絕對是無稽之談。
    但您別忘了，這次的1MDB醜聞，德意誌銀行也被爆出牽涉其中了。”
    “那幫家夥洗錢被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吧？”秦瀚不屑地哼了一聲。
    “是的。所以美國這次也明確表示，要對德意誌銀行處以罰款，估計在10億美元左右。”
    “區區10億，對德意誌銀行來說，算不了什麽吧？”
    “當然。但問題是，美國最近正在清算08年雷曼兄弟事件的‘舊賬’，對當年那些銷售有毒資產、加劇危機的金融機構，挨個開出巨額罰單！”
    秦瀚想起來了，確實有這回事。
    德意誌銀行當年也賣了不少垃圾產品，美國肯定不會放過它。
    “目前最新的消息是，美國打算再對德意誌銀行開出一張140億美元的罰單。
    據說原本沒這麽狠，但因為這次的主權基金醜聞，美國覺得被耍了，於是新仇舊恨一起算！”
    “140億？！美元？！”秦瀚這次是真的驚了。
    這換算過來，就是將近上千億人民幣！
    “等等……德意誌銀行好歹是歐洲三巨頭之一吧？140億美元都拿不出來？”
    然而，王明接下來的話，讓整個會議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董事長，如果是匯豐或者巴黎銀行，雖然會元氣大傷，但咬咬牙也能挺過去。
    可德意誌銀行……它向來以‘虛胖’聞名，家底沒那麽厚。”
    “不是還有德國政府嗎？”
    “沒錯。德意誌銀行要是倒了，那就是歐洲版的雷曼危機，德國政府不可能坐視不管。
    但問題是……現在的德國政府，自己也快揭不開鍋了。”
    王明歎了口氣，開始細數德國這些年的窘境。
    “當初的‘尾氣門事件’，一股神秘的做空勢力橫掃市場，德國股市一片哀鴻遍野，導致多家公司倒閉，那次，德國政府就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救市。”
    “然後英國脫歐，貿易受阻；
    緊接著，各國的海運企業大打價格戰，搶占了歐盟市場，讓德國的航運業元氣大傷；
    還沒喘口氣，原油價格暴漲，方幻又趁機橫掃了所有訂單，德國航運業基本就被打殘了。”
    “這還沒完，又來了個‘全球航路計劃’，那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幻又乘機把僅剩下來的殘存市場全給吞了。
    德國政府為了救市，又進行了一輪金融救助。”
    曾經那麽龐大的航運公司，如今都已是昨日黃花。
    德國政府為了穩住局麵，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掏空國庫。
    “所以，現在德意誌銀行這顆雷眼看也要爆了，德國政府也是火燒眉毛。
    雖然美國還沒正式宣布，但今明兩天，這張天價罰單是肯定要砸下來的。
    而最……最致命的是……”
    王明深吸一口氣，投下了一枚真正的重磅炸彈：
    “有人，就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就開始在市場上……瘋狂掃貨德意誌銀行的CDS！”
    CDS是場外交易，理論上是保密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當有人巨量買入某家公司的CDS時，賣出CDS的機構為了對衝風險，必然會進行其他投資操作。
    這樣一來，消息就會不脛而走，CDS的價格也會隨之飆升。
    就像當年雷曼兄弟破產前，它的CDS價格就曾一度暴漲！
    “CDS價差飆升，就意味著市場認為這家公司破產的風險極高。”
    而這種恐慌，會傳染。
    “等等……你的意思是，德意誌銀行，這次真的有可能破產？”秦瀚的聲音已經有些發幹了。
    “董事長，換做任何時候，我都會說絕不可能。
    但是，140億美元的巨額罰款，加上德國政府已經被掏空了好幾輪……
    現在，概率恐怕已經是五五開。
    更何況，它的CDS價差，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飆升！”
    歐洲三巨頭之一，竟然真的走到了懸崖邊上。
    更可怕的是，有人在背後，通過瘋狂買入CDS，將這種恐慌無限放大。
    一旦恐慌蔓延，德意誌銀行的儲戶們就會開始擠兌。
    到那時，銀行擠兌一旦正式發生，神仙也救不活了。
    “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手筆和膽量……”秦瀚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人的臉，猛地從他腦海深處閃過。
    他猛然盯著王明：“老王！”
    “在。”
    “上次尾氣門事件，你是不是跟我私下裏說過，在德國市場大撈一筆的，很可能就是方幻？”
    “是。”
    “那這次的CDS……”
    “這個我無法確定。但是，從尾氣門事件，到掌控海運，再到利用‘全球航路計劃’……
    所有這些事件，都和方幻投資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如果，這次大量買入CDS的也是方幻……”
    王明說到這裏，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那就意味著……方幻從尾氣門一開始，甚至更早，就在設計這一切！”
    “……！”
    秦瀚猛然抬頭，眼中不再是驚駭，而是某種見證了神跡般的恐懼與崩塌。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呆呆地望著虛空。
    不。
    不對。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碎片，所有看似無關的落子，在這一刻轟然合攏，構成了一幅讓他頭皮發麻的完整畫卷！
    這個局，從尾氣門的初露端倪，到航運業的驚濤駭浪，再到主權基金的隔岸觀火，直至眼前這吞噬一切的CDS黑洞……
    如此宏大，如此精密，一環扣著一環，如同神明編織的羅網！
    這根本不是方幻的手筆，那個叫黃峰文的，沒這個魄力，更沒這個腦子。
    這他媽的……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什麽多方博弈！
    這是蘇皓！
    是蘇皓一個人，親手布下的通天棋局！
    這根本不是什麽商業戰爭，這是他一人對一個龐大帝國發起的狩獵！
    方幻，從始至終，不過是他借來屠戮的刀鋒而已！
    而這盤驚天大棋，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吃掉幾顆棋子......
    他要的是——
    屠龍！！
    那條被他步步緊逼，即將絞殺的巨龍，就是——德意誌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