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楠吃力地睜開眼睛，想象中的光明並未出現，眼前依舊是那片令人厭煩的黑暗。
    “我這是在哪兒？我不是應該已經……”李亞楠心裏暗自思忖，身體微微動了動，卻隻覺渾身綿軟無力，仿佛這身體已不屬於自己。哪怕隻是動動手指這樣簡單的動作，此刻做起來都異常艱難，更別提扭頭查看周圍的情況了。
    就在這時，李亞楠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對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媽！你去瞅瞅寶寶醒了沒？都過去十個小時啦……我好想看看她。”女人的聲音清脆悅耳，語氣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麵，生怕驚擾了什麽似的，說話時聲音壓得極低，李亞楠聽得不是很真切。即便如此，那聲音傳入他耳中時，還是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聲音，我肯定聽過，而且不止一次！她到底是誰？”李亞楠滿心疑惑。還沒等他細想，另一個稍顯年長的聲音傳來，同樣帶著溫柔的口吻。
    “哎，你這丫頭，真拿你沒辦法。才剛看過，怎麽又惦記上了。”
    “媽，你小聲點，可別把寶寶吵醒咯。”年輕女人輕聲央求著。
    老婦人無奈地搖了搖頭，笑著嗔怪道：“吵醒了不更好嗎？這樣你不就更有理由去看了。”
    年輕女人撒嬌似的晃了晃母親的手臂，嬌聲道：“那哪能一樣呀，媽。你就再去看一眼嘛，求你啦。”
    “放心吧，不用看我也知道寶寶沒醒。這麽小的孩子，要是醒了肯定會哭的。”老婦人耐心解釋著。
    “那她要是不哭呢？”年輕女人不依不饒。
    “這麽小的娃娃，餓了、拉了、尿了，稍微有點不舒服就會哭的。哪有不哭的道理。”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的寶寶就是不愛哭呢。媽…… 你就再去看看嘛。”年輕女人繼續軟磨硬泡，要不把嬰兒床推過來，讓她離我近一點也行呀，我真的好想她。”
    “你呀！”老婦人實在拗不過女兒，隻好起身過去查看。
    李亞楠聽到動靜，生怕被發現，趕忙又閉上了眼睛。隨著嬰兒床緩緩被推動，李亞楠感受到了周圍微弱的光亮。
    盡管光線十分昏暗，但再次有光線透過眼皮的感覺，還是讓他心裏湧起一絲喜悅。
    女人看到嬰兒床上的寶寶，臉上綻放出抑製不住的笑容，那是一種發自肺腑的笑，滿含著開心與幸福。這笑容雖然帶著幾分傻氣，卻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美麗，以及身上那如潺潺溪水般溫柔的氣質。
    母親看著女兒這副模樣，不禁嗤笑一聲，打趣道：“瞧瞧你這傻樣，都說一孕傻三年，在你身上可真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啊！”
    “我就是太喜歡、太開心啦。媽，你看她多漂亮呀，你覺得她像我多一些，還是像彥峰多一些呢？”年輕女人滿眼愛意地看著寶寶，笑著問道。
    老婦人忍不住調侃：“這小臉皺巴巴的，哪看得出來漂亮呀。”
    年輕女人聽了，又是一陣開心的傻笑。
    李亞楠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太想知道這個聲音如此熟悉的女人究竟是誰了。於是，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女人的模樣。
    年輕女人驚喜之中又帶著一絲忐忑，小聲地呼喊起來：“媽！媽！你快看呀，寶寶睜開眼睛了，她醒啦！”
    “什麽？醒了？什麽時候醒的？真的呀！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李亞楠雖然睜開了眼睛，可眼前卻像是蒙了一層薄紗，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始終無法看清女人的長相，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床邊，同樣正專注地看著他。
    “我的眼睛怎麽回事？怎麽離這麽近都看不清楚？我到底在哪兒？”李亞楠心裏突然湧起一陣緊張和迷茫，他拚命想要回憶起什麽，可大腦卻一片空白。
    “媽！你快把她抱給我，讓我好好看看。媽……你看，她的眼睛好亮、好漂亮呀！”年輕女人興奮地說道。
    “還真是，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呢！”老婦人笑著回應。
    緊接著，讓李亞楠更加緊張的事情發生了。他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不是被生硬地抬起，而是被輕柔地從嬰兒床裏抱出，送到了年輕女人的懷中。女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自己的孩子，眼中滿是溫柔與愛意。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李亞楠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那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五官精致如畫，皮膚白皙細膩。盡管因為剛生產的緣故，臉上還帶著些許浮腫，也沒有化妝，但這份天然雕飾的美麗，依然讓人眼前一亮。這不是那種依靠美顏和妝容堆砌出來的美，而是與生俱來、貨真價實的美。
    李亞楠呆呆地看著女人，心中卻充滿了疑惑。
    眼前這個女人，他確定自己並不認識，可不知為何，她卻給自己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尤其是她的聲音，熟悉到聽她說話，就如同聽自己說話一般自然、親切，這讓李亞楠愈發困惑不解。
    躺在女人的懷裏，李亞楠的身體依舊無法動彈，但奇怪的是，剛剛的那份緊張和不安竟不知不覺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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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隻要有眼前這個女人在，世間就沒有什麽值得他擔憂害怕的事情。這種感覺，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體會過了，一時間，他又愣住了。
    女人溫柔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李亞楠的臉上，可這似乎還無法完全表達她內心的歡喜。她微微低下頭，在李亞楠的臉上輕輕一吻，而後柔聲說道：“寶寶，你好呀，我是你的媽媽。初次見麵，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喲！”女人的笑容如春日暖陽般甜美，眼中滿是幸福的光芒，看得李亞楠不禁又出了神。
    “原來是她？……”突然，海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了李亞楠的腦海。
    李亞楠原本出生在東北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他的名字平平無奇，單從名字上，甚至都很難分辨出他的性別。
    他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人一樣，到了上學的年紀便踏入校園，從小學讀到初中、高中，而後順利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後，他參加工作，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公務員。
    幸運的是，還與高中同學，也就是他的青梅竹馬、初戀情人結婚生子。
    曾經的生活平淡而幸福，如果能一直按照這樣的軌跡走下去，他或許會一直這樣安穩快樂地生活，直到生命的盡頭。然而，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四年前趁著暑假，李亞楠帶著妻子王芳和已經上小學的兒子前往西安旅遊。
    前兩日行程都很順利。第三天西安突然下起了暴雨，一家人隻能在賓館裏待了一整天。第二天他們見雨變小，便冒雨參觀了秦始皇陵墓。
    幾個小時後，李亞楠一家結束遊覽準備趕往下一處景點遊覽。可車子才剛開出去不久，兒子卻說要尿尿，李亞楠沒辦法隻好停車讓他下去，到路邊解決。
    趁妻兒下車的功夫，李亞楠無意中發現前方路麵好像有異樣，於是就下車查看。
    他的目光瞬間被前方的景象牢牢吸引，瞳孔猛地一縮，隻見前方路麵竟然塌陷了一大片，黑黢黢的大坑張著“大口”，仿佛要將一切吞噬。
    那塌陷的區域邊緣參差不齊，周圍的地麵還布滿了一道道裂痕，就像是大地猙獰的傷口。
    這驚悚的場景讓他的心髒瞬間狂跳起來，恐懼如潮水般迅速將他淹沒。求生的本能讓他轉身拚命往回跑，腳步慌亂得有些踉蹌。
    一回到車上，他就心有餘悸地說道：“前麵……前麵路麵塌陷了好大一片，太危險了！多虧臭小子這泡尿了，不然…”聲音中還帶著未散盡的驚恐和躲過一劫的慶幸。
    妻兒聽到這話，也都被嚇得夠嗆。
    就在他們慢慢鎮定後，準備報警的時候，一輛旅遊巴士從秦始皇陵方向駛了過來，李亞楠發現司機根本沒有注意到前方地麵的塌陷，如果不阻止。
    於是他想都沒想就跳下車揮舞雙手大聲示警，司機看到後緊急刹車，大巴車這才在塌方前麵停了下來。
    可還不等所有人鬆口氣，異變突生。
    “轟隆”一聲巨響之後，大巴車前輪下的地麵突然坍塌，不僅車頭懸在半空，原本站在車頭附近的李亞楠也同路麵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就這樣，他死了。
    想到這些，李亞楠終於確定自己重生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小說裏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更不是借屍還魂，而是再次獲得了新生。
    他記得自己死後，不知道怎麽的就來到了一個地下空間。他在那裏待了三年，終於在看到眼前的女子，並知道她已經懷孕時，他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重生。
    李亞楠回想起過去種種，再次望向眼前的女人時，內心五味雜陳。
    他對女人滿懷感激，是她給予了自己重生的機會；可同時，深深的愧疚也如影隨形，因為自己重生了，也就意味著女人原本孩子的意識被他取代，徹底消散。
    可盡管滿心愧疚，但倘若時光倒流，讓他重新選擇，他依舊會這麽做。
    因為前世的眷戀與牽掛實在太多太多。
    身患疾病的父親、身體瘦弱的母親、尚未長大成人的兒子，還有曆經波折才走到一起、許下相伴一生承諾的結發妻子，這一切都讓他難以割舍。
    一想到家人，李亞楠心中便湧起無盡的悲傷。若不是對家人的牽掛支撐著他，或許他都熬不到重生的那一刻。
    然而，剛剛出生的他，身體太過幼小，實在經不住過多思緒的折騰，想著想著，便又沉沉睡去。
    “雨萌，你這是怎麽啦？剛剛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哭起來了，快別哭了！剛生完孩子就哭，對身體傷害可大了。”母親看著女兒突然落淚，趕忙輕聲安慰。
    宋雨萌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媽，我沒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看到寶寶的眼睛，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越想控製，眼淚卻流得越多，心裏還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傷，看著熟睡中的小嬰兒，一種即將失去她的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這種感覺讓她心慌意亂，眼淚更是如決堤的洪水般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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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看著女兒傷心，感同身受，也跟著落下淚來，不一會兒，母女倆便抱頭痛哭。
    哭了一陣後，宋雨萌才漸漸平複了情緒，反過來安慰母親：“媽，您怎麽也跟著哭呀，我真的沒事兒！我就是看到寶寶的眼神好悲傷所以才流淚的。”
    母親顯然不太相信，她覺得女兒肯定是受了委屈，隻是怕自己擔心才不肯說：“沒事兒，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心裏能好受些。你要是有什麽心事，就跟媽說，媽雖然平時不在你身邊，但永遠是你最堅實的依靠，不管出了什麽事兒，都有媽在呢。”
    宋雨萌聽出母親誤會了，趕忙解釋：“媽，您別瞎想，真不是您想的那樣。我挺好的，我都說了，就是看到寶寶的眼睛才有感觸，所以才流淚的。”
    “真的沒瞞著媽什麽？不是你和彥峰吵架了嗎？”
    “真不是，我們倆好著呢。媽，您就別操心了，我真的隻是因為看到寶寶的眼神才哭的。”
    母親滿臉疑惑，追問道：“寶寶的眼睛怎麽了？怎麽看一眼就能把你看哭了？”
    宋雨萌低頭看著熟睡的小嬰兒，認真地說道：“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她的眼神好悲傷，一看就讓人心疼！”
    “悲傷？心疼？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對，就是悲傷，而且還帶著憂鬱呢。”
    宋雨萌說得一本正經，可母親卻越發擔心起來：“雨萌，你可別嚇唬媽啊！我聽說產後抑鬱症挺麻煩的，你可別得了這個病啊！你要是心裏有事兒，一定要跟媽說，千萬別憋在心裏，聽到沒？”
    宋雨萌明白母親的擔憂，心裏有些哭笑不得：“媽…… 我真沒事兒，我……”她本想再多解釋幾句，可又怕越解釋母親越擔心，幹脆順著母親的話承認，或許能讓母親安心些。
    於是，她改口說道：“好吧，媽，我也不瞞您了，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說又不敢說。”
    母親立刻露出 “我就知道”的表情，溫柔地問道：“什麽事兒呀，你說吧，媽幫你。”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就是我太想您了。上大學就離開您和爸了，後來又留在西安跟彥峰結了婚，我都兩年沒怎麽回家了，心裏就更想你們了。我一直怕您埋怨我嫁得這麽遠，所以才不敢說。現在生了寶寶，這種想念就更強烈了。媽，您能在西安多陪陪我嗎？”
    聽了女兒這番話，母親的眼眶又紅了。她何嚐不想讓女兒留在身邊呢，可女兒遠嫁，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當初若不是看女婿對女兒真心實意，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哎！媽也想你啊。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咱們隻能克服。不過你放心，媽這次來，就沒打算急著回去，怎麽著也得陪你一段時間。”
    “真的嗎？太好了！謝謝媽，還是您對我最好。”宋雨萌這次是真的開心了。
    “就會哄媽開心，當初嫁人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舍不得，還不是高高興興地跟著那小子跑了。”
    宋雨萌隻能陪著笑，也不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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