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抓向那個由純黑曜石打磨而成、代表著“個人利益”的石球。
    然而，當他的手指觸碰到石球的瞬間。
    一股沉重的、下墜的力道，從石球上傳來。
    那感覺，不像是在拿一塊石頭，倒像是在試圖舉起一座小山。
    普塞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將它從桌麵上抬起，手臂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看呐！”
    影子的聲音，在空曠的石殿裏，顯得格外響亮。
    “他的利益，快要把他壓垮了！多麽誠實的石頭啊！”
    普塞的臉，漲得通紅。
    他咬著牙，將那枚重如千斤的石球，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牆邊，重重地按進了決策樹的凹槽裏。
    “嗡——”
    決策樹向上延伸，亮起了新的分支。
    一個新的問題，浮現出來。
    “麵對一個可以讓你獲得巨大優勢，但會損害盟友信譽的機會，你如何選擇？”
    “哦，這個問題可太簡單了。”
    影子在他身邊踱步，用一種看透一切的語氣說道。
    “他當然會選擇背叛，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普塞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影子。
    他看到桌子上，那個代表著“犧牲”的、由月光石雕琢的石球，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
    他大步走回桌前，無視了那個代表“背叛”的蛇紋石球，徑直伸出手，抓向了那枚“犧牲”之球。
    “哦，犧牲？”
    影子的聲音裏，充滿了誇張的、難以置信的嘲諷。
    “你連自己的午餐都不會分給別人，還談犧牲？這石頭應該把你釘在原地！”
    “我選什麽關你屁事！”
    普塞咬牙切齒地低吼。
    “我就選它了！”
    他一把抓起了那枚月光石球。
    預想中的重量，沒有出現。
    那石球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任何分量，握在手裏，像握著一團溫暖的雲。
    普塞愣住了。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玄武判斷之殿的規則，遠比他想象的要深刻。
    石球的重量，並非懲罰，而是衡量。
    它衡量的，不是選擇的對錯，而是這個選擇，在你的生命中所占據的真實分量。
    “個人利益”，是普塞一直以來行動的基石，是他無數次選擇積累而成的沉重現實，所以它重如山嶽。
    而“犧牲”，對他而言，隻是一個字典裏的詞語，一個從未被他真正理解、從未為之付出過任何代價的、空洞的概念。
    它輕，是因為它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可惜，普塞完全曲解了這份輕。
    他以為自己找到了通關的秘訣——隻要選擇那些聽上去“高尚”的詞語，就能輕鬆過關。
    他的影子，也第一次，閉上了嘴，那張嘲諷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因為普塞此刻的行為，已經脫離了他最真實的本性，連作為他本性化身的影子，都無法理解。
    普塞帶著一股報複性的快感，在接下來的每一個選擇中，都故意挑選那些與他本性相悖的價值觀。
    謙遜。
    誠實。
    協作。
    每一個代表著這些品質的石球，都輕得不可思議。
    他正在用一堆自己根本不相信的、輕飄飄的謊言，搭建一棵看似完美的決策樹。
    終於，當他將最後一枚代表著“團隊協作”的石球，放進決策樹頂端的凹槽時。
    整棵決策樹，轟然亮起一道璀璨的白光。
    光芒流轉，匯聚成一條清晰的路徑，最終，在石殿的另一側牆壁上，勾勒出了一扇門。
    “吱呀——”
    石門，緩緩打開。
    門外，是通往下一區域的通道。
    普塞轉過身，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影子。
    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嘲諷，隻有一片茫然。
    普塞冷哼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昂貴的巫師袍，昂首挺胸地，朝著那扇為他敞開的門走去。
    道格拉斯站在禁林邊緣，眼中倒映著每一個走出試煉的學生。
    當普塞昂首挺胸地出現時，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用一堆輕飄飄的謊言，為自己砌出了一扇門麽……有趣。”
    他心中暗道。
    “隻是，孩子，你不知道，用謊言砌成的門，門後的路，每一步都會比石頭更沉重。”
    就在普塞即將踏出石殿的最後一刻。
    他無意中，瞥了一眼牆壁的角落。
    那裏，有一棵尚未被激活的、布滿灰塵的決策樹。
    樹的頂端，用一種幾乎快要消散的字體，刻著一個問題。
    當規則與拯救生命衝突時，你如何選擇？
    石門在阿德裏安·普塞身後，緩緩合攏。
    當最後一縷光線被隔絕，迷思之森的試煉，正式宣告結束。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各自的終點走出，重新匯聚在禁林邊緣那片熟悉的空地上。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被掏空後的疲憊，眼神裏卻閃爍著截然不同的光。
    埃莉諾的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與篤定。
    安吉麗娜手中那朵月光凝成的花，依舊散發著柔和的光暈，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溫暖之中。
    弗雷德和喬治不再嘻嘻哈哈，他們難得地沉默著，似乎還在回味著感性之穀裏那些無法用惡作劇解釋的規則。
    阿德裏安·普塞昂首挺胸地走出，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得意，可他身後的影子，卻用一種極度困惑的眼神，打量著他虛假的背影。
    道格拉斯依舊站在那塊刻著“迷思之森”的木牌旁，仿佛從未移動過。
    “今天課程結束。”
    他拍了拍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將所有人的思緒拉回現實。
    “作業很簡單。”
    他臉上露出了那種熟悉的、混合了鼓勵與惡作劇的笑容。
    “回去，好好消化你們今天的旅程。”
    “下次課，我們將重新開始。”
    “學期末，我會統計，看誰能用最短的時間，走完屬於自己的那條路。”
    “記住，”
    道格拉斯的目光掃過全場，在普塞虛假的得意和塞德裏克的若有所思上短暫停留。
    “迷思之森獎勵誠實，也容忍謊言。它會為每個人打開一扇門。但請務必想清楚，你選擇的捷徑，通往的究竟是出口，還是另一個更深邃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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