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大禮堂的。
    他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一團模糊的、惡意的嗡鳴。
    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像沼澤裏的藤蔓，濕冷，黏膩，死死纏住了他的四肢，讓他窒息。
    他逃了。
    像一隻喪家之犬。
    他沒有回公共休息室，那個地方現在對他而言，是一個審判庭。
    他隻是在城堡裏，漫無目的地遊蕩。
    一級又一級的樓梯，一條又一條的走廊。
    那些掛在牆上的肖像，竊竊私語。
    盔甲在壁龕裏，投下冰冷的、嘲弄的影子。
    整個霍格沃茨，都在看他的笑話。
    不知不覺，他的腳步停在了一條熟悉的、落滿灰塵的走廊盡頭。
    四樓。
    那扇被廢棄的活板門所在的雜物間。
    他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門。
    一股陳腐的、混合著塵埃與舊木頭的氣味，撲麵而來。
    房間裏堆滿了廢棄的課桌椅，像一座座小山。
    但羅恩的眼裏，卻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黑白相間的棋盤格。
    冰冷的、與真人等高的石質棋子。
    他曾在這裏，下過人生中最輝煌的一盤棋。
    他曾是那個指揮千軍萬馬，為了保護朋友，甘願犧牲自己的騎士。
    那是他一生中，最高光的時刻。
    他蜷縮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裏，將臉深深埋進膝蓋。
    榮耀與羞辱，在這一刻，形成了最尖銳的、最殘忍的對比。
    為什麽？
    他隻是說了實話。
    他隻是覺得赫敏不該和敵人走得那麽近。
    他隻是想維護霍格沃茨的榮譽。
    為什麽突然之間，所有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麵？
    哈利。
    金妮。
    弗雷德和喬治。
    甚至那個布斯巴頓的勇士，也用他聽不懂的道理，來羞辱他。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嗎？
    這個問題，像一條毒蛇，啃噬著他那點可憐的自尊。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
    窗外的天光，由明轉暗，最後，被深沉的夜色徹底吞沒。
    “吱呀——”
    房門，再次被推開。
    羅恩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猛地抬起頭。
    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小天狼星·布萊克。
    借著魔杖尖端微弱的光，徑直走了過來。
    他沒有開口，沒有質問，也沒有安慰。
    隻是安靜地，在羅恩身邊坐下。
    那身昂貴的巫師袍，毫不在意地，沾上了地上的灰塵。
    他揮了揮魔杖。
    一瓶冒著泡沫的黃油啤酒，憑空出現，被遞到了羅恩麵前。
    羅恩愣愣地接過，冰涼的瓶身，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絲。
    沉默，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
    許久，小天狼星才緩緩開口，聲音很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我以前，也有一幫朋友。”
    “四個搗蛋鬼，形影不離。”
    “我們以為，那種友誼，堅不可摧，能扛過任何事情。”
    小天狼星的聲音低沉下去，話裏透出藏不住的苦澀。
    “但是畢業後……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他輕輕搖了搖頭，像是在驅散某個不願回首的夢魘，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迷茫。
    “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了裂痕。”
    那份深藏的痛苦，讓羅恩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委屈。
    小天狼星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時空。
    “我們當中，有一個最耀眼的女孩，她是格蘭芬多的明珠。”
    “而她，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
    “一個陰沉的、壞到了骨子裏的斯萊特林。”
    羅恩的心，猛地一跳。
    “我們所有人都討厭那個家夥，都勸她離那個壞種遠一點。”
    小天狼星話鋒一轉。
    “但是，我們從來沒有阻止過她。”
    “因為那是她的選擇，我們尊重她。”
    “作為朋友，你的工作不是替她做決定，更不是審判她的選擇。”
    羅恩握著酒瓶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他忍不住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後來呢？”
    小天狼星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那是一種沉澱了太多年，早已化不開的悲傷。
    “後來……”
    “那個壞種，當著所有人的麵，用整個魔法界最肮髒、最侮辱的詞，罵了她。”
    “他們的友誼，在那一刻，就死了。”
    “徹底死了。”
    小天狼星收回目光，轉過頭，灼灼地看著羅恩。
    那雙灰色的眼睛裏，沒有責備，隻有一種令人無法逃避的銳利。
    “羅恩，我們無權幹涉朋友和誰交往。”
    “那是他們的自由。”
    “但我們有責任。”
    “在她被別人攻擊時，第一個站出來。”
    “在她被言語侮辱時，用魔杖，讓對方付出十倍的代價。”
    “在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必須在場。”
    “這，才是朋友的意義。”
    小天狼星的聲音，一字一句，像滾燙的鐵水，澆在他的心上。
    “而你今天……”
    “恰恰做反了。”
    最後一句話，輕飄飄的，卻重若千鈞。
    羅恩腦子裏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他終於明白了。
    他錯得有多離譜。
    他錯的不是嫉妒，不是憤怒。
    他錯在，當赫敏站在流言蜚語的中心時，他非但沒有站出來保護她，反而親手遞上了最鋒利的那把刀，從背後，捅了她最深。
    巨大的愧疚，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湧而出。
    那是混合著羞恥、悔恨與無助的，滾燙的淚水。
    “我……我該怎麽彌補？”
    他哽咽著，像個迷路的孩子。
    小天狼星看著他，眼神柔和了下來。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羅恩的肩膀，那力道，沉穩而堅定。
    “從正視你的朋友開始。”
    “去吧。”
    “哈利在等你。”
    小天狼星站起身，以教務處主任的身份，親自將他，從這片象征著過去榮耀的廢墟中領出，送回了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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