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看見周玉芬喉頭滾動了一下，“她說她不在北城了，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砸在鐵皮雨棚上發出震耳的轟鳴。
    “我再三問她別的事情，她都不肯說。當時我聽見電話那頭有小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就問她怎麽回事。她停頓了很久才說...那是她的女兒。”
    “您當時就知道我了？”時歡的聲音微微發顫。
    周玉芬點頭：“我知道。我當時就罵她傻，一個人帶著孩子能去哪？讓她回來，大不了我們不做明星了，我幫她一起養孩子......”
    雨水順著窗框滲進來，在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時歡盯著那灘水漬，突然想起五歲那年，她和葉秋白蜷縮在漏雨的屋子裏，兩人用搪瓷盆接住天花板漏下的雨水。
    “她說......”周玉芬看向時歡，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眼淚砸在相冊上，暈開了某張照片的一角，“可是她說...她回不來了。”
    “讓我永遠別再找她......”
    “如果有人來找她，什麽也不要說，就當從來不認識她。”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後來無論我怎麽打電話，她都不再接了。再後來，她就......就......”
    時歡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
    她看見年幼的自己趴在葉秋白的肩頭，她單薄的後背被汗浸透，卻還在輕聲哼著走調的搖籃曲。
    原來那些她記憶裏少數溫暖的夜晚，原來她是這樣咬著牙過來的。
    “周阿姨，”時歡突然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確定，“我媽媽臉上的那道疤...是怎麽來的？”
    周玉芬聞言，一臉震驚：“什麽疤？”
    時歡意識到周玉芬並不知道此事。
    如果連她都不知道發生過什麽，那是不是隻有薛鴻遠知道？
    時歡的目光掃過屋內簡樸的陳設，眼神中帶著幾分猶豫。她輕聲問道：“周阿姨，我媽媽有沒有留下什麽東西給我？”
    周玉芬搖了搖頭，皺紋裏藏著深深的疲憊：“她什麽都沒交代。”
    時歡不甘心地追問：“您知道有什麽地方對她來說比較特別嗎？”
    周玉芬蹙眉思索了片刻，然後輕輕搖頭：“我真的不知道。小萍以前常去紡織廠後麵的公園，但那地方早就被拆了建商場了。”
    見問不出什麽，時歡從包裏取出便簽紙，寫下自己的號碼：“如果您想到什麽，請一定聯係我。”她的聲音有些發緊，“我在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可能是媽媽留下的......”
    周玉芬接過紙條，點點頭：“我會留意的。”
    就在這時，門鎖轉動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一個瘦高的少年推門而入，校服褲腿上沾著泥水。
    他看到家裏有陌生人，先是一愣，隨後叫了聲“媽”，就快步穿過客廳，關上了臥室門。
    “我兒子......”周玉芬尷尬地向時歡解釋，“他爸走後，這孩子就......你別介意。”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咳嗽讓周玉芬原本就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時歡注意到她扶著沙發的手在顫抖。
    時歡連忙上前扶住她，想起桌子上堆積的藥盒。
    “您身體......”
    “老毛病了。”周玉芬擺擺手，嘴角勉強扯出笑容，“當年紡織廠的棉塵肺，治不好的。”
    時歡的目光掃過牆上那張全家福——照片裏健康的丈夫，如今已成了遺照裏凝固的笑容。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破舊的單元房裏，藏著兩個被生活壓垮的靈魂。
    雨勢漸小，時歡起身告辭。
    周玉芬執意送她到門口，時歡離開時，她輕輕拍了拍時歡的手：“有些事，也許隻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時歡衝她彎唇擠出一個笑臉：“您照顧好自己。”
    她踏著潮濕的台階往下走，片刻後，身後傳來門鎖哢噠的聲響，和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出租車駛離小區時，雲層正好裂開一道縫隙。
    時歡望著車窗外漸漸收住的雨勢，水窪裏倒映出支離破碎的天空。
    周玉芬沙啞的聲音仍在耳邊回蕩。
    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停止了擺動，水珠順著弧度緩緩滑落。
    時歡望著後視鏡裏越來越遠的居民樓，四樓那扇蒙著水霧的窗戶漸漸縮成一個小點。
    “這天變得真快。”司機隨手關了雨刷，收音機裏正在播報天氣，“說是傍晚還有暴雨......”
    時歡沒理會司機的搭訕，她抬手抹去淚水，卻越擦越多。
    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她發燒，葉秋白背著她跑過三條街才找到診所。
    “姑娘，擦擦臉吧。”
    司機遞來一包紙巾，後視鏡裏映出他關切的眼神。
    時歡低聲道謝，接過紙巾時，指尖微微發抖。
    “年輕人哭一哭也好。”司機放緩了車速，語氣溫和，“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上次失戀也是哭成這樣......”
    失戀？
    時歡扯了扯嘴角，心口卻難受的要命。
    葉秋白失去的是整個人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薛鴻遠。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出租車在紅燈前停下，恰好停在明光大廈前。
    巨幅ed屏上，薛鴻遠正站在偏遠山區的破舊學校前，笑容溫和地撫摸著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的頭頂。
    畫麵中的薛鴻遠西裝筆挺，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充滿憐憫。
    他蹲下身，親自為小女孩背上嶄新的書包。
    看著他虛偽的笑容，時歡的身體突然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偽君子！”
    時歡死死攥著紙巾。她想起葉秋白手腕上淡粉色的傷疤，想起周玉芬說的那句“非她不娶”，想起葉秋白時而發病癲狂的樣子。
    而此刻，這個男人卻站在聚光燈下，扮演著慈善家的角色。
    綠燈亮起，出租車緩緩啟動。
    時歡最後看了一眼ed屏上薛鴻遠虛偽的笑臉，擦幹眼淚，拿出手機，撥通了陸沉的電話。
    下一章陸隊又要出現啦～
    晚上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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