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總算解決了！”
    最後一道身影在戰神法相的神威下崩散，璀璨光影如潮水般褪盡，隻餘下張小生拄著膝蓋大口喘息，汗水順著下頜線墜落在塵土裏，砸出點點深色印記。
    他特意留了最後一人活口，本想探些近況，卻沒料到自眾試煉者被秘境拋散，竟已過了四十餘年。
    而他此刻立足之地，名為混絕域。
    這是人、獸、妖三族勢力夾縫中的灰色地帶，實打實的三不管區域。內裏龍蛇混雜，大小勢力盤根錯節，亂得像鍋滾沸的漿糊。
    若想返回人族地界，需先設法進入域內城池。據說那裏每三個月會有商隊飛舟停靠，是這片混亂之地少有的、通往外界的可靠途徑。
    張小生最後掃了眼白三刀的屍身，轉身朝混絕域方向走去。對方幾次三番尋釁，如今被殺，他心中半分負擔也無；更何況此人早在自己身上動了手腳，留著遲早是禍患，不如趁早斬除。
    他剛離開沒多久，一道頭戴鬥笠、身披黑袍的身影便悄然浮現。那人俯身探查片刻，目光轉向張小生離去的方向，鬥笠下的嘴角勾起抹玩味：“有意思。連白三生的弟弟都敢動，看來這混絕域，要變天了。”
    話音落，黑影身形一晃，如融入墨色般消散在荒漠中。唯有嗚咽長風卷過，一點點抹去地上殘留的打鬥痕跡，仿佛這場廝殺從未發生。
    待到張小生抵達混絕域時，暮色已漫上天際。夕陽將最後一縷金輝潑灑在城郭上，矮牆、尖頂、交錯街巷都浸在暖融融的光暈裏，連空氣都染上幾分慵懶的橙黃。
    他立在城門外，風塵仆仆的身影在這片燦爛中格外突兀，像滴不慎墜落在金帛上的墨。稍作停頓，這抹“墨痕”邁開腳步，緩緩匯入城門後湧動的人潮，徹底融進這座光怪陸離的城。
    城門處守著個獨眼老者，正懶洋洋倚在牆根，對往來人潮近乎視而不見。可等張小生走近，他那隻渾濁的獨眼忽然閃過絲銳光，像沉寂寒潭裏驟然躍出星火：“新麵孔啊。”
    老者聲音沙啞如磨過砂紙，卻奇異地穿透嘈雜，清晰落進張小生耳中：“一百塊下品靈石，或等值物件。”
    張小生眉頭微蹙，沒多話，幹脆摸出一百塊靈石遞過去。這點靈石對如今的他不算什麽，但光是進城就要這個價，看來這混絕域藏著不少油水。
    老者數過靈石，滿意點頭，抬眼瞥他一下：“進去吧。裏頭規矩多，老實點，別到處惹事。”說罷縮回牆角，重新擺出昏昏欲睡的模樣。
    張小生微微頷首，剛要邁步，身後飄來老者若有若無的聲音：“小子！醉仙樓後頭有條暗巷，找‘瘸子劉三’，他或許有你要的消息。”
    穿過幽深的城門洞，混絕域的真容驟然撞入眼簾。狹窄街道像亂纏的蛛網，兩側建築擠得密不透風，有的歪斜欲傾，有的卻雕梁畫棟，透著股暴發戶般的奢華。街上行人三教九流無所不有——人族修士步履匆匆，半化形的妖族耳尖尾搖，甚至有幾個覆著鱗片的獸族扛著兵器大搖大擺走過，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最紮眼的是街道中央懸浮的巨大水晶，上麵血色符文流轉不定，赫然映著一行字：
    「血手盟通緝：殺白三刀者，賞十萬靈石」
    張小生心頭猛地一沉，指尖不動聲色將鬥篷帽簷壓得更低。他沒料到消息傳得如此之快，更沒料到白三刀背後竟是混絕域三大勢力之一的血手盟。不過他早已用化字訣改換容貌氣息，料想對方一時半會兒盯不上自己。
    “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身後突然炸起粗野嗬斥。張小生側身避到街邊，見一隊身披暗紅皮甲的修士押著幾個鐐銬纏身的囚犯快步走過。隊列中一個年輕女子忽然抬頭，目光直直撞進他眼裏——那雙眸子出奇地清澈，絲毫不見身陷絕境的惶恐，反倒像浸在寒潭裏的星子。
    “看什麽看！找死不成？”
    押解的修士見狀，一鞭子狠狠抽在女子背上。衣衫瞬間裂開道血口，殷紅血珠立刻滲出。女子卻連眉頭都沒皺，依舊定定望著張小生，嘴唇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像有話要說。
    “這位大人，可是頭一回來混絕域？”
    一道稚嫩聲音突然插進來，打斷了張小生的注視。他循聲轉頭，見個灰頭土臉的小乞丐仰著脖子，一雙黑亮如浸油的眼睛直勾勾打量著他。
    見張小生沒立刻應聲，小乞丐局促地搓了搓滿是泥汙的手，臉上堆起殷勤的笑：“小人在這城裏鑽了十年，哪條巷子通哪條街，哪個牆角藏暗門，沒有我不知道的。大人要是需要向導，找我準沒錯！”
    “哦？是嗎？”張小生眉梢微挑。他從前也打過這類人的交道，初來混絕域，確實需要個熟門熟路的本地人跑腿，便開口問：“什麽價？”
    “不貴不貴！一日一枚靈石就成！”見他有意，小乞丐眼睛亮了亮，忙不迭回道。
    “倒還算公道。”張小生摸出一枚靈石丟過去，“先帶我去醉仙樓。”
    小乞丐手忙腳亂接住靈石，揣進懷裏拍了拍，麻利應道：“好嘞！大人跟我來！”
    穿過幾條曲曲折折的小巷，空氣中漸漸飄來醇厚酒香與食物熱氣。拐過街角，一棟三層木樓赫然出現，門楣上懸著“醉仙樓”匾額，字跡龍飛鳳舞，墨色間竟隱隱有靈力流轉，透著幾分不俗。
    “就是這兒了！”小乞丐指著酒樓道，“大人要是想打聽消息，找老瘸子劉三就行，報我的名字準好使。”說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顯然這地方不是他能隨便進的。
    張小生微微頷首，沒多問，徑直走入樓內。剛踏進門，喧囂聲便如潮水般湧來——一樓大廳擠滿三教九流的食客，跑堂夥計肩上搭著毛巾穿梭其間，空氣中酒肉香混著汗味，熱鬧得像口沸騰的鍋。他選了角落一張空桌坐下，立刻有個滿臉堆笑的夥計迎上來：“客官要點什麽？咱這醉仙釀，在混絕域可是一絕！”
    “一壺酒，兩樣小菜。”張小生壓低帽簷，聲音沉緩，“另外，我找劉三。”
    夥計臉上笑容不變，眼底卻飛快閃過一絲警惕：“客官找劉三，有何貴幹？”
    “‘小乞丐阿毛‘介紹的。”
    聽到這話，夥計明顯鬆了口氣，笑道：“客官稍等，酒菜這就來。劉三今晚當值，這就去叫他來伺候您。”
    酒菜上得很快，味道竟出乎意料地好。張小生慢條斯理吃著，眼角餘光暗中掃過四周。這醉仙樓看似尋常，實則藏龍臥虎——東南角那桌三個大漢穿著粗布短打，腰間卻隱約露出萬商會的令牌；二樓雅座有個白衣書生獨自酌飲，周身氣息收得極穩，修為至少在七境以上；最惹眼的是櫃台後打算盤的胖掌櫃，每次抬頭時目光都如電般銳利，深不可測。
    “這位客官，要添酒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張小生抬眼，見個精瘦的中年男子站在桌邊，手裏端著酒壺。
    “劉三？”
    男子幾不可察地點頭，給張小生斟滿酒杯，同時將聲音壓到最低：“客官想知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