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詛咒
    風不安的徘徊在林間沙沙作響的葉片之間，發出尖銳的聲響，仿佛經曆了許多自己不得知的暗流湧動，淒厲的叫聲參雜著鳥鳴，讓遠坐在村子中的楓感到一瞬間的恍惚。
    “楓婆婆，病者已經安置好了。”
    站在楓一側的飛鳥雙手端著草藥籃，順著楓發呆的目光一路看向了不遠處桔梗前往的那片密林。
    “啊…好，我馬上過去。”
    聽見飛鳥的聲音，楓這才回過了神，朝對方微微揚起嘴角，緩緩站起了身。
    “您是在擔心桔梗大人嗎？”
    等到楓走到了飛鳥的身後，聽見了式神稚嫩的詢問，不知為何，楓的心裏蔓延著一絲心酸。
    在天微微亮的時候，楓便得知了桔梗早早前往收集四魂之玉的山林之間，與村莊的喧囂不同，安靜的林間反而充滿危險。
    姐姐永遠都是如此，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前往充滿危險的地方，默默守護著大家和村子。
    在很小的時候，她曾羨慕過姐姐可以去外麵看到更多美好的風景，去各個地方，一個人在山林中享受著甘泉與山風。
    所以在姐姐每一次笑著回來時，她就在心裏許願，許願成為像姐姐一樣的人。
    可惜在這個混亂的時代裏，一切甜蜜愜意的背後，掩飾的都是悲慘坎坷的命運。
    在麵對死亡時，麵對親人朋友的離去時，時間也不會留給人們悼念與悲傷的機會，隻能在餘下的時光裏，用微笑與樂觀掩飾已經麻痹的疼痛的傷口。
    在這個時代裏，或許死亡是一種解脫，是死者身邊活著的人的一種煎熬與孤寂。
    直到長大了，那身厚重的帶有使命的枷鎖穿在自己的身上時，她這才明白，姐姐在回來見到自己時的笑意，是經曆生死之後，劫後餘生的慶意。
    見過了太多的離去，楓也有些害怕，她害怕桔梗如此忙碌的收集碎片是為了離開。
    那曾經成為陰影籠罩著自己的記憶一時間也湧了上來。
    潔白的衣裙上，殷紅的鮮血不斷透過傷口一點點蔓延，仿佛一朵朵從未見過的，綻放著剩下生命的花束，帶著姐姐身上熟悉的氣息，那些血腥氣息包裹著無處遁逃的自己，充斥著不知何時盈滿淚水的自己。
    她想要呼喚姐姐，可是一時間對上那張虛弱帶著淺淺笑意的臉時，喉嚨之間就像是有什麽被扼製，說不出任何的話，就連大腦也變得一片空白。
    姐姐，好多血，好多血啊……
    一生都默默無聞的姐姐在此刻仿佛拚盡全力將所有生命化為了最鮮豔，最自由釋然的顏色，用那種色彩宣告著對不公命運的最後抵抗。
    即使是死亡，那雙眼睛裏卻依然熟悉的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在那一刻，楓才知道，不是因為姐姐變了才迎來了死亡。
    姐姐從未變過，隻是，這一次她不再選擇隱瞞。
    如同無數鮮血湧出，吞噬著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那雙淡然帶著歉意的眼睛一點點抬起，輕聲的喚著自己。
    “楓……”
    在聽見久違的呼喚時，一直以來想要裝作堅強的自己竟一瞬間淚水決堤，連帶著呼吸聲都變得斷斷續續，嗚咽聲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她想要像平常那樣縮進姐姐的懷裏。
    但依靠在自己身邊的人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自己，她隻能一點點感受對方的心跳開始變得虛弱，那氣弱如絲的聲音貼在自己的耳邊，做出最後的囑托。
    “我死後，把我和四魂之玉…一同火葬吧。”
    同樣的，她看見了姐姐平日的眼眸隱藏著無盡的悲傷，眼尾處隨著溫熱的淚水漸漸染上紅暈，直至最終落入血水融合，將遺憾淹沒在無聲逝去的生命當中。
    她很想問姐姐，為什麽會這樣，有一瞬間，她甚至想過向四魂之玉許願讓姐姐活過來，那種強烈的念想很快就被懷中的桔梗捕捉到。
    在自己即將實施時，被姐姐最後的囑托徹底吞了回去。
    她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一個人會有這樣的結局，又為什麽會甘願接受這樣的結局，為什麽會放下背叛帶來的仇恨，為什麽會忍心丟下自己。
    沒有人會回答她這些，能夠回答她的隻有一點點撫平麻痹自己的流逝歲月，隨著時間的推移，曾經不知道哭幹了多少次眼淚的眼睛，也隨著年齡慢慢的變得混濁。
    人類是如此的脆弱，哪怕是再要強的姐姐，在那個時候，輕的就像一張薄薄的紙，原來一直以來如此厲害的人，會在即將逝去的時候如此的冰冷無力。
    在她見過的所有人的命運裏，姐姐是唯一一個成功擺脫命運的詛咒的人，隻是，那代價太過於沉重，以至於事到如今再去回憶起，還是無法擺脫那份陰影。
    離別，是人類最惡毒的詛咒。
    揮之不去，永遠的停留在記憶中，在每一次想起時，那份原本甜蜜的回憶便不知不覺的染上了無盡的苦澀，充斥著每一處神經。
    會在每一縷風吹起時，每一片葉響起，每一次太陽升起，每一回太陽落下時，無時無刻地出現在腦海中，卻再也無法見到。
    偏偏如此討厭一個人的離去，卻依舊無法忘懷曾經的美好，無法做到真正的割舍與恨，沉溺在無盡的旋渦之中，如同無數蟻噬，無數巨石壓下，喘不過氣。
    想到之前桔梗對自己說的，等到碎片集齊，徹底淨化之後便會離開。
    不再是曾經什麽都不懂的自己，她自然聽出了姐姐話中的意思，離開，是指很久，久到往後的日子裏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久到生命的盡頭的那一刻。
    即使此時已經不再是五十年前真正的姐姐，她卻已經慢慢的習慣了那困在那副軀殼中與自己對話的，屬於姐姐殘缺的靈魂。
    一生都保持著冷靜與可靠的楓，卻依舊擁有一顆屬於人類的心髒，在見到與姐姐一模一樣的臉的那一刻，那顆心早已不知不覺的將自己帶回了曾經姐姐未曾參與過的歲月中，一點點填補著自己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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