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於謹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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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如刀,卷著漫天黃沙呼嘯而過,將河州城外的漢軍旌旗撕扯得獵獵作響。高昂勒馬立於大軍陣前,鐵甲上凝結的冰霜在晨光中閃爍著寒芒。他緊握韁繩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將那粗糙的皮革捏碎。
    \"大帥,斥候已確認,河州羌人血洗了邊境三個村落。\"副將於謹策馬靠近,聲音低沉而壓抑,\"無一活口,連...連繈褓中的嬰兒都被釘在木樁上。\"
    高昂的瞳孔驟然收縮,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慘不忍睹的畫麵——被焚燒的茅屋、凝固的血泊、死不瞑目的村民。他的喉嚨裏滾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庫莫奚這個畜生!\"
    數日前,當他第一眼看到斥候帶回的慘狀時,幾乎將牙關咬碎。那些被開膛破肚的孕婦,被活活釘死在自家門板上的老人,還有那些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嬰孩屍體...每一幕都像燒紅的烙鐵,在他心上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大帥,城上準備了大量熱油和箭矢。\"於謹眉頭緊鎖,指向河州高聳的城牆,\"若強攻,我軍傷亡恐難估量。\"
    高昂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向那座灰暗的城池。城牆上的羌兵正揮舞著彎刀,發出挑釁的吼叫。他能想象庫莫奚此刻正站在城樓上,那張布滿刀疤的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就像三年前屠殺杜朔周部族時一樣。
    \"傳令下去,\"高昂的聲音冷得像冰,\"河州羌賊,一個不留!\"
    於謹欲言又止,目光閃爍間忽然想起什麽:\"大帥,聽聞漢王當年冬征渤海葛榮時,曾用冰火之法破城...\"
    \"我知道。\"高昂眼中精光一閃,打斷了他的話,\"先以冷水澆牆結冰,再投火油焚燒,熱脹冷縮之下,城牆便會炸裂。\"他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如今正值寒冬,此計可行。\"
    於謹暗自鬆了口氣。作為副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高昂的脾氣——這位以勇猛著稱的將軍一旦被仇恨蒙蔽雙眼,往往會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但此刻,他看到了高昂眼中除了怒火,還有冷靜的算計。
    \"就依你所言。\"高昂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那笑容讓於謹背脊一涼。
    隨著令旗揮舞,數十架投石機吱呀作響,將裝滿河水的皮袋拋向城牆。水袋在牆麵上炸開,冰冷的水流順著磚縫流淌,轉眼間凝結成晶瑩的冰層。城頭的守軍起初驚慌失措,但很快發現這些水彈並無殺傷力。
    城頭的羌酋庫莫奚身披狼皮大氅,見狀哈哈大笑:\"漢人莫非瘋了?竟幫我們加固城牆!\"他轉身對守軍喊道,聲音粗獷而囂張:\"兒郎們看好了,這冰麵滑如鏡麵,看他們怎麽爬上來!\"
    羌兵們哄笑起來,有人甚至解開褲帶,朝城下撒尿挑釁。庫莫奚撫摸著腰間鑲嵌紅寶石的彎刀,輕蔑地想:這些漢人將領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愚蠢。隻會用這些雕蟲小技,和蕭寶夤那個白癡也沒什麽區別。
    \"換火油彈。\"於謹在陣前冷眼旁觀,見冰層已覆蓋整麵城牆,沉聲下令。
    投石機再次轟鳴,這次拋出的卻是浸滿火油的陶罐。陶罐在牆麵上碎裂,黑稠的液體順著冰麵流淌。庫莫奚皺眉看著那些黏稠液體,心中隱約不安,卻仍強作鎮定:\"漢人的準頭差成這樣,也敢來攻城?\"
    第三輪投射開始,火箭劃破長空,如流星般墜向城牆。當第一支火箭接觸火油的瞬間,轟然一聲,整麵城牆化作火海。熱浪撲麵而來,庫莫奚慌忙後退,突然聽到腳下傳來細微的\"哢哢\"聲。
    \"不好!\"他臉色驟變,但為時已晚。
    驚天動地的爆裂聲中,城牆如脆弱的蛋殼般膨脹炸裂。磚石四濺,守軍慘叫著從崩塌的牆垣上墜落。庫莫奚踉蹌著抓住旗杆才沒摔下去,耳邊盡是部下絕望的哀嚎。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得力的副將被一塊飛石擊中頭部,腦漿迸裂;年輕的侄子失足跌入火海,瞬間被烈焰吞噬。
    \"攻城!\"高昂長劍出鞘,直指河州。
    獨孤信與高慎率領先鋒如潮水般湧向缺口。衝在最前的獨孤信一槍挑飛落下的滾木,對身旁的高慎笑道:\"仲密賢弟,比比誰先斬將奪旗?\"
    \"怕你不成!\"高慎大笑著揮刀劈開攔路的羌兵,鮮血濺在他的頭發上,更添幾分猙獰。他想起那些被屠戮的村民,手中的刀舞得更快更狠。
    城內已亂作一團。庫莫奚知道大勢已去,咬牙命令親衛:\"從北門突圍!\"他最後望了一眼燃燒的城樓,心中恨意滔天:這些狡猾的漢人,竟用如此詭計!但他更恨自己大意輕敵。若能活著離開,他發誓要讓漢人付出十倍代價!
    此時漢軍大營中,杜朔周單膝跪地,甲胄下的肌肉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大帥,請讓末將追擊逃敵!\"
    高昂打量著這個年輕的羌族將領。此刻他眼中燃燒的複仇之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準了。\"高昂點頭,又對老將費穆道:\"費將軍,你暫領杜將軍的羌軍,繼續清剿城內殘敵。\"
    費穆眼中精光一閃,暗自讚歎:好一招明升暗降。不動聲色間就收回了羌軍兵權,大帥果然深諳禦下之道。他卻不知,高昂單純認為費穆經驗豐富,更適合指揮雜牌軍。
    杜朔周根本沒注意這些彎彎繞繞。他翻身上馬,三千鐵騎如離弦之箭衝出大營。寒風刮在臉上如刀割,卻澆不滅他胸中沸騰的熱血。三年前那個血月之夜,庫莫奚的騎兵偷襲赫連部的情景曆曆在目——火光衝天,族人慘叫,父親深受重傷,妹妹被拖入帳篷,淒厲的哭喊聲持續了整整一夜...
    \"將軍!北麵發現敵騎!\"親兵的喊聲將他拉回現實。
    杜朔周抬眼望去,果然看見一隊羌騎正在倉皇北逃。為首之人狼皮大氅在風中翻飛,不是庫莫奚又是誰?那個惡魔的身影,他死也不會認錯。
    \"狗賊!\"杜朔周一聲怒吼,戰馬如閃電般衝出。庫莫奚聞聲回頭,認出來人後竟勒馬停步,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
    \"我當是誰,原來是赫連家的小崽子。\"庫莫奚慢條斯理地抽出彎刀,刀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羊被狼吃掉,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既來送死,本酋長便成全你!\"
    杜朔周再不答話,長槍如毒蛇吐信直取庫莫奚咽喉。兩馬交錯,兵器相撞迸出刺目火花。庫莫奚雖年過四旬,但馬上功夫絲毫不減當年,彎刀舞得密不透風。
    \"就這點本事也敢報仇?\"庫莫奚獰笑著,刀鋒擦過杜朔周肩甲,留下一道血痕,\"你妹妹死之前還喊著哥哥救我...哈哈哈,可惜她的好哥哥當時正像喪家犬一樣逃命呢!\"
    這句話如烈火烹油。杜朔周雙眼赤紅,腦海中浮現出妹妹最後的樣子——衣衫破碎,滿身淤青,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槍法陡然變得淩厲非常,每一擊都帶著三年積攢的恨意。兩人從山坡戰至河灘,兵器碰撞聲驚起飛鳥無數。
    三十回合後,庫莫奚呼吸開始粗重。他沒想到當年那個瑟瑟發抖的少年竟成長至此。一個疏忽,杜朔周的槍尖刺穿他護心鏡,紮入血肉。
    \"這一槍,為我阿妹!\"杜朔周怒吼著將長槍往前一送。
    庫莫奚瞪大眼睛,低頭看著胸前汩汩流血的傷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裏。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也許是詛咒,也許是求饒,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轟然墜馬。
    杜朔周拔出染血的長槍,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三年了,他終於手刃仇人。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滴在冰冷的土地上。身後傳來漢軍騎兵清掃戰場的聲音,那些訓練有素的戰士正有條不紊地追殺殘敵。
    他抬頭望向河州方向,那裏飄揚著漢軍的赤色旗幟。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不是作為任人宰割的羔羊,也不是變成庫莫奚那樣的惡狼,而是成為這支鐵軍的一部分,用手中的槍為族人掙一個未來。
    \"各位兄弟們!\"杜朔周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我杜朔周,能和大家並肩作戰,深感榮幸...\"
    夕陽西下,將戰場染成血色。這一戰,漢軍殲敵三萬,死傷八百餘人,不受降一人。西州大地上除了散播著漢軍的仁義,還有漢軍的鐵血。而在杜朔周心中,複仇的火焰已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信念——他要用餘生守護這片土地,不讓任何孩子再經曆他那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