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祖珽的勒索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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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的九月,空氣中彌漫著槐花的甜香。祖珽站在丞相府外的槐樹下,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目光如鉤子般牢牢釘在剛從府中走出的張嶽身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須,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張參軍今日又這麽早下職?\"祖珽在心中暗想,\"連續七日都是申時三刻準時離開,比那銅壺滴漏還要準。\"
他攏了攏寬大的衣袖,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作為台閣秘書,祖珽有一項旁人不及的本事——過目不忘。三日前在整理軍報時,他偶然發現張嶽經手的幾份邊境軍報都有微妙的修改痕跡,那些改動看似無關緊要,卻能讓漢王劉璟的軍隊獲得先機。
\"高王啊高王,您這玉壁一敗,連身邊人都開始三心二意了。\"祖珽想起數日傳來的戰報,高歡十萬大軍在玉壁慘敗,陣亡七萬,威名掃地。他不由得摸了摸懷中那份已經寫好的密奏,猶豫著是否還要遞上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張嶽步履從容,絲毫未察覺身後有人跟蹤。他拐進一家書肆,祖珽便在對麵的茶攤坐下,要了碗粗茶,眼睛卻片刻不離書肆門口。
\"這位郎君,您的茶。\"茶攤老板將粗瓷碗放在祖珽麵前。
祖珽心不在焉地摸出幾枚銅錢丟在桌上,眼睛仍盯著書肆。約莫一刻鍾後,張嶽捧著幾卷竹簡出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祖珽眯起眼睛,試圖看清竹簡上的標記,卻因距離太遠而無法辨認。
\"又是去買書?\"祖珽啜了一口苦澀的茶水,心中盤算,\"張嶽啊張嶽,你這般愛書如命,倒是個不錯的掩護。\"
接下來的幾日,祖珽如影隨形地跟蹤張嶽,發現他的生活規律得近乎刻板——下職後不是回家,就是與陳元康、崔暹等文人雅士聚會,談詩論文,品評文章。表麵上看,這位丞相府參軍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文官。
\"漢王就找了這麽個書呆子當內應?\"第五日跟蹤無果後,祖珽在自己簡陋的住所裏來回踱步,心中既失望又疑惑,\"莫非是我多心了?\"
他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那株半枯的梨樹。月光如水,將梨枝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祖珽忽然想起一事——張嶽每次去書肆,總會多繞半條街,經過楊愔的宅邸。
\"楊愔?那個奉朝請的閑職?\"祖珽眼睛一亮,\"弘農楊氏的後人...漢王劉璟的二弟楊忠也自稱出自弘農楊氏...\"
次日,祖珽改變了策略。他不再全程跟蹤張嶽,而是早早埋伏在楊愔宅邸對麵的酒樓上,要了臨窗的位置,點了一壺濁酒,裝作獨酌賞景的模樣。
果然,申時剛過,張嶽的身影出現在街角。他看似隨意地路過楊宅,卻在轉角處突然折返,快速閃入楊宅側門。祖珽激動得差點打翻酒壺,連忙摸出幾枚銅錢壓在壺底,匆匆下樓。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祖珽心中暗喜,卻又猶豫起來,\"高王新敗,朝中風向未明...此時舉報張嶽,萬一日後漢王得勢...\"
他站在酒樓門口,望著楊宅緊閉的大門,內心天人交戰。最終,祖珽咬了咬牙:\"罷了,先看看他們搞什麽名堂再說。\"
楊宅內,張嶽正與楊愔對坐。這是一間簡樸的書房,四壁書架上的竹簡已經泛黃,案幾上的茶冒著嫋嫋熱氣。
\"楊公,昨日之言,還請三思。\"張嶽恭敬地為楊愔斟茶,\"漢王求賢若渴,以公之才學,必受重用。\"
楊愔年約三十,麵容飽滿,眉宇間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輕撫長須,搖頭道:\"張參軍,我昨日已說得很清楚。我弘農楊氏世代書香,從未聽說過有什麽楊忠這號人物。漢王自稱漢室宗親,卻連身邊義弟的出身都說不清楚,如何取信於人?\"
張嶽不急不躁,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奉上:\"這是漢王命我帶給楊公的家譜,上麵清楚記載楊忠一脈的傳承。漢王說,若楊公仍有疑慮,可親自赴關中查證。\"
楊愔接過竹簡,卻不急著打開,而是放在案幾上:\"即便血脈相連又如何?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我楊愔不過一介書生,隻求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窗外,祖珽正貼著牆根,豎起耳朵偷聽。聽到這裏,他不由得撇嘴:\"好個清高的楊愔,裝模作樣!\"
書房內,張嶽忽然起身,鄭重其事地向楊愔長揖到地:\"楊公,血脈之事暫且不論。漢王殿下仰慕您的才學,特命我前來相邀。您先祖楊彪、楊修皆為大漢忠臣,如今漢室複興在即...\"
\"夠了!\"楊愔打斷道,\"我祖先確實受漢室厚恩,但楊彪、楊修也已為漢室盡忠而死。我楊愔雖不才,卻也知忠孝二字。如今我在魏為臣,豈能背主求榮?\"
祖珽聽得入神,手指不自覺地摳進門縫的木刺中。楊愔這番鬼話倒是正氣凜然,楊氏為漢室盡哪門子忠?但張嶽會如何應對?
\"楊公高義,張某佩服。\"張嶽的聲音忽然低沉,\"但恕我直言,您如今不過是個奉朝請的閑職,才華不得施展。當年諸葛孔明未出隆中時,也不過是一介村夫...\"
\"哼,張參軍將我比作諸葛武侯?未免太抬舉了。\"楊愔語氣稍緩。
\"漢王常說,楊公之才可比管仲樂毅,隻是未遇明主。\"張嶽趁熱打鐵,\"我雖不知漢王為何如此看重楊公,但王命在身,必當竭誠相請。三日後我再來拜訪,望楊公三思。\"
腳步聲漸近,祖珽急忙退到巷口陰影處。張嶽推門而出,麵色凝重地離開了。
祖珽沒有繼續跟蹤,而是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住處。燭光下,他攤開一匹絹布,開始記錄今日所見所聞。
\"張嶽奉漢王之命拉攏楊愔...楊忠自稱弘農楊氏...\"他邊寫邊喃喃自語,\"有意思,真有意思。\"
三日後,祖珽再次尾隨張嶽來到楊愔宅前。這次他找了個更好的觀察位置——隔壁院牆外的一棵老槐樹。借著茂密枝葉的掩護,他能清楚地看到院中情形。
張嶽與楊愔站在院中石桌旁,桌上擺著一壺酒和兩個杯子。楊愔的表情比上次緩和許多,但仍帶著戒備。
\"楊公,我今日不談宗族,不論忠義。\"張嶽為楊愔斟滿酒,\"隻想請教,您對自己的仕途可還滿意?\"
楊愔端起酒杯,苦笑一聲:\"奉朝請不過是個虛銜,張參軍何必明知故問?\"
\"以楊公之才,本可位極人臣。\"張嶽直視楊愔雙眼,\"漢王求賢若渴,若得楊公相助,必以國士待之。\"
楊愔沉默良久,杯中酒微微晃動,映出他複雜的眼神。祖珽在樹上屏息凝神,知道這是關鍵時刻。
\"我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漢王為何如此看重?\"楊愔終於開口,語氣中透著疑惑。
張嶽放下酒杯,鄭重道:\"漢王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楊公雖無兵權,卻有治國之才。若得楊公相助,關隴政治必將更加穩固。\"
祖珽聽到這裏,心頭一震。漢王竟有如此深謀遠慮!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思索著這個情報的價值。
院中,楊愔長歎一聲:\"罷了。漢王既如此看重,楊某願往關中一見。但有一言在先——若漢王非明主,楊某隨時可走。\"
張嶽大喜,起身深施一禮:\"楊公高義!漢王必不負所托!\"
祖珽看著兩人舉杯共飲,知道張嶽的任務完成了。他輕手輕腳從樹上下來,決定在巷口守候,等張嶽出來時給他一個\"驚喜\"。
當張嶽走出楊宅大門時,夕陽已經西沉。他剛拐過街角,忽然被人一把拉入暗巷。張嶽心中一驚,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短劍上。
\"張參軍,別來無恙啊。\"祖珽那張瘦長的臉從陰影中浮現,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張嶽強自鎮定,鬆開劍柄:\"原來是祖秘書,這般鬼鬼祟祟,有何貴幹?\"
祖珽嘿嘿一笑,湊近張嶽耳邊:\"張公這幾日好生忙碌啊,又是書肆,又是楊宅...不知高王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張嶽渾身一僵,但很快恢複常態:\"祖秘書此言差矣,我與楊公不過是談詩論文,何須向高王稟報?\"
\"談詩論文?\"祖珽冷笑,\"談的是"漢室複興"吧?張公,你的事發了。\"
張嶽心中一沉,知道祖珽必是聽到了什麽。他強作鎮定:\"祖秘書若有證據,大可去告發我。若無證據,這般汙蔑同僚,恐怕不妥吧?\"
\"證據?\"祖珽摸了摸下巴,\"高王行事,何曾需要過證據?不過...\"他話鋒一轉,\"我祖珽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隻要張公肯給點"茶水錢",我就當什麽都沒看見。\"
張嶽心中暗罵這無恥之徒,麵上卻不露分毫:\"祖秘書想要多少?\"
祖珽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兩金子,買張公一條命,劃算得很。\"
\"五十兩?\"張嶽假裝吃驚,\"我哪有這麽多錢財?\"
\"那就三十兩。\"祖珽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不能再少了。\"
張嶽裝作思考片刻,從懷中取出錢袋:\"這裏隻有二十兩,祖秘書先拿著,餘下的我改日再補。\"
祖珽一把搶過錢袋,掂了掂分量,滿意地塞入袖中。就在張嶽鬆一口氣時,祖珽突然伸手拽下了他腰間的玉佩。
\"這個就當利息了!\"祖珽不等張嶽反應,轉身就跑,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張嶽站在原地,臉色煞白。那枚刻有\"民心\"二字的白玉佩,是聯絡河北繡衣使者的信物,一旦丟失,後果不堪設想。
\"壞了!\"張嶽握緊拳頭,\"必須立刻通知繡衣使者!\"
與此同時,祖珽躲在一處廢棄的宅院中,借著月光欣賞剛到手的玉佩。白玉溫潤,上刻\"民心\"二字,做工精細。
\"好玉!至少值百兩銀子。\"祖珽得意地自言自語,\"這張嶽果然有鬼,待我再敲他一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擺弄玉佩的時候,三個黑影已經悄無聲息地包圍了廢宅。其中一人低聲道:\"確認了,是"民心"玉佩。\"
另一人冷聲道:\"殺。\"
月光下,刀光如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