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明月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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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青州的天空格外高遠,幾縷白雲如絲帶般纏繞在城樓上空。賀拔明月站在賀拔府的書房裏,手中緊握著二哥賀拔嶽的密信,指尖微微發白。窗外,一隊巡邏士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
信紙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顯然是在戰事緊急時匆匆寫就。賀拔明月讀了一遍又一遍,眉頭越皺越緊。二哥要她攜帶禮物前往關中,表麵上是為漢王劉璟大勝柔然慶賀,實則暗含深意——若他在與宇文泰的對峙中失敗,她將作為賀拔家的血脈尋求大哥賀拔允的庇護。
\"二哥啊二哥,你總是這樣...\"賀拔明月輕歎一聲,將信紙放在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她轉身望向掛在牆上的地圖,目光在泰山與關中之間來回遊移。前方戰事膠著,她本不願離開青州,但二哥的用意她心知肚明,她也想借此說服劉璟,助二哥一臂之力。
\"小姐,您找我?\"門外傳來清脆的女聲。
賀拔明月收斂思緒:\"阿桃,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著淡綠色衣裙的少女走了進來。
\"阿桃,我們要出一趟遠門。\"賀拔明月直截了當地說,\"去關中,為漢王賀喜。\"
呂苦桃的眼睛瞬間睜大:\"關...關中?\"她的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小姐,這次大概要去多久?\"
賀拔明月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城牆:\"前方正在交戰,我們可能要繞路從梁國境內,走武關前往關中。\"她轉過身來,看見呂苦桃蒼白的臉色,聲音柔和了些,\"一來一回,可能要大半年。\"
呂苦桃的嘴唇微微顫抖。大半年...母親的風濕病每到冬天就發作得厲害,弟弟才五歲,若是她不在家...
\"小姐...\"她鼓起勇氣,聲音細如蚊蚋,\"能不能...帶上我的母親和弟弟?\"
賀拔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歉意,但很快被堅定取代:\"這一次我們出使漢國,長途跋涉,一路可能不會太平。\"她走近呂苦桃,輕輕握住她的手,\"家人還是留在青州更安全。我向你保證,會派人照看他們。\"
呂苦桃低下頭,一滴淚無聲地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作為侍女,跟隨主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小姐。\"她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賀拔明月看著呂苦桃離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愧疚。她知道阿桃家中的情況,但此行凶險,實在不能帶上老弱婦孺。她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一道手令,命府中管事每月給呂苦桃家中送去糧食和銀錢。
夜幕降臨,呂苦桃回到城西那間一間普通的宅院內,作為賀拔嶽的恩人,她本可以住進豪宅,但是她卻不願受此厚恩。屋內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母親正在燈下縫補衣服,弟弟則趴在角落的小桌上習字。
\"阿桃回來啦?\"母親抬起頭,臉上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更深,\"吃過飯了嗎?灶上還熱著粥。\"
呂苦桃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意:\"娘,我要跟小姐出一趟遠門,去關中...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
\"什麽?\"母親手中的針線掉落在地,\"那麽遠?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呂苦桃跪坐在母親身邊,握住那雙粗糙的手,\"小姐說會派人照顧你們...我...我...\"
母親沉默良久,最終隻是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去吧,這是你的本分。家裏有我呢。\"
弟弟阿寶跑過來抱住呂苦桃的腰:\"姐姐要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呂苦桃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姐姐要去很遠的地方...等院子裏的梅花開了,姐姐就回來了。\"
那一夜,呂苦桃輾轉難眠。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她小小的包袱上——裏麵裝著兩套換洗衣物、母親求來的平安符,以及弟弟偷偷塞給她的一塊糖。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賀拔明月已經換上一身男裝,長發束起,腰間佩劍,英氣逼人。五十名精銳親兵也化裝成商隊護衛,在府外等候。
呂苦桃背著小小的包袱匆匆趕來,看到小姐這副打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認不出來了?\"賀拔明月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這一路我們都以商隊身份行走,你也要改口叫我"公子"。\"
呂苦桃連忙點頭,跟著賀拔明月走向府門。臨出門前,她回頭望了一眼生活了數月的賀拔府邸,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
商隊緩緩駛出青州城南門,向著西南方向進發。賀拔明月騎在馬上,望著漸漸遠去的城牆,心中默默祈禱:二哥,一定要堅持住...
與此同時,泰山腳下,宇文泰的大營中燈火通明。
\"大塚宰,您該休息了。\"親衛在帳外低聲提醒。
宇文泰置若罔聞,手指在地圖上重重敲擊。半年了,他與賀拔嶽在這泰山腳下對峙整整半年,大小三十餘戰,雙方死傷近十萬,如今雙方都隻剩下不到五萬人馬。戰局膠著,糧草告急,士兵們疲憊不堪。
\"報——\"一名傳令兵匆匆入帳,\"東線斥候回報,賀拔軍今日未有異動。\"
宇文泰揮退傳令兵,揉了揉太陽穴。近日軍中流傳著一個荒誕不經的傳言,說洛陽城中,皇帝元修與自己的堂妹元明月私通,被他的侄子宇文護當場捉奸...
\"荒謬!\"宇文泰猛地拍案,案上的茶杯跳了起來。皇帝再怎麽荒唐,也不可能做出這等亂倫之事;宇文護再如何膽大,也不敢毆打天子。這必是賀拔嶽散布的謠言,意在擾亂軍心!
然而...為何這傳言越傳越廣?細節越來越詳盡?甚至有人說宇文護用玉帶抽打皇帝,還打了三拳...
\"來人!傳楊侃!\"
不多時,一個瘦削的中年文士匆匆入帳,正是宇文泰的心腹軍師楊侃。
\"士業,坐。\"宇文泰指了指案前的席位,目光如炬,\"近日可有洛陽來的消息?\"
楊侃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笑道:\"洛陽一切如常,大塚宰何出此問?\"
宇文泰眯起眼睛,突然一把抓住楊侃的手腕:\"士業,你是我的心腹,有事不可瞞我!\"
楊侃感到手腕上的力道,知道瞞不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大塚宰...確有消息從洛陽傳來,隻是...\"
\"說!\"
\"三個月前,皇上與元明月在寢宮行苟且之事…被小塚宰撞見...\"楊侃聲音越來越低,\"小塚宰一時激憤,用玉帶...打了陛下…..\"
宇文泰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繼續說!\"
\"小塚宰打了皇上三拳...還...還逼皇上認錯...\"楊侃額頭滲出冷汗,\"此事已在洛陽傳開...\"
\"混賬!\"宇文泰暴怒,一腳踢翻案幾,\"元修小兒不知廉恥!薩保這個莽夫!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毆打天子,這是要滅族的大罪!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我宇文家?”
楊侃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大塚宰息怒...現在消息還未傳開...\"
\"息怒?\"宇文泰雙眼赤紅,聲音嘶啞,\"我宇文氏苦心經營多年,眼看大業將成,卻被這兩個孽障毀於一旦!元修無道,薩保無謀!都是孽障!孽障!\"
話音未落,宇文泰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沙盤上,將泰山地形染得猩紅。
\"大塚宰!\"楊侃驚呼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宇文泰。
帳外親兵聞聲衝入,見狀大驚失色。宇文泰麵色慘白,嘴唇顫抖著似乎還想說什麽,卻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快傳醫官!\"楊侃急令,\"封鎖消息,不得外傳!\"
大營內頓時亂作一團。宇文泰被抬到榻上,醫官匆匆趕來施救。楊侃站在一旁,看著這位叱吒風雲的梟雄此刻麵無血色,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洛陽那場醜聞一旦傳開,整個宇文家族都將麵臨天下人的口誅筆伐。而更可怕的是,這個消息恐怕已經傳到了對麵賀拔嶽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