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高澄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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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策馬疾馳在官道上,馬蹄揚起陣陣塵土,驚得路旁柳枝上新發的嫩芽都顫了幾顫。
    "讓開!都讓開!"
    隨行的侍衛高聲嗬斥著路上的行人。那些挑擔的貨郎、趕集的農婦紛紛避讓到道路兩側,有幾個躲閃不及的,甚至被馬蹄濺起的泥水弄髒了衣袍。但他沒有減速——父親高歡的緊急召見不容耽擱。
    "父親又想耍什麽花樣?"高澄緊握韁繩。他想起前些日子被軟禁在東柏堂的屈辱,胸口便似壓了塊大石,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那莫須有的罪名,不過是父親忌憚他日漸顯露的才能罷了。十一歲的少年咬了咬下唇,嚐到一絲鐵鏽味才驚覺自己咬破了嘴唇。他強迫自己放鬆下來,臉上重新掛起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世子,前麵就是丞相府了。"侍衛長段欽策馬靠近,低聲提醒道。
    高澄微微頷首,目光已落在遠處那座巍峨的建築群上。丞相府高大的門樓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如同他父親那雙永遠看不透的眼睛。他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正當他整理衣冠準備入府時,一個瘦削的身影從側門陰影處閃出。
    "世子且慢!"
    高澄循聲望去,隻見謀士祖珽正躲在門柱後朝他招手。這位以智謀著稱的文士今日穿了件灰撲撲的布袍,與平日裏華服加身的模樣大相徑庭,顯然是刻意偽裝。
    "孝征,你這是唱哪出?"高澄挑眉問道,腳步卻已轉向祖珽所在的方向。
    祖珽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注意後,一把拉住高澄的衣袖將他拽到牆角。高澄能感覺到這位謀士的手在微微發抖,掌心一片冰涼。
    祖珽見高澄神色陰鬱,連忙道"世子,一會兒無論丞相說什麽,切記不可應允。"他頓了頓,加重語氣,"尤其是關於朝政之事。"
    "這是為何?"高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恢複平靜。他信任祖珽,這位謀士在征戰山東時跟隨自己左右,屢次為他出謀劃策,又在自己落魄時,不離不棄。
    祖珽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意味深長地說"世子隻需記住,鮮卑舊族的刀,從來都是先砍向最顯眼的人。"
    高澄心領神會,輕輕點頭"我明白了。"
    踏入丞相府,高澄感到一陣熟悉的壓抑感。府中侍衛肅立兩側,目光如炬,卻無人敢直視這位年輕的世子。穿過重重院落,他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卻又陌生得可怕——就像他的父親,那個在外人眼中威嚴不可一世的丞相,在他麵前卻總是戴著不同的麵具。
    書房門前的老仆恭敬行禮"世子,丞相已等候多時。"
    高澄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扉。檀香的淡雅氣息撲麵而來,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高歡正坐在窗邊的棋盤前,陽光為他剛毅的麵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見兒子進來,他立刻露出慈愛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陽,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防。
    "澄兒來了,快過來陪為父下一局。"高歡招手示意,聲音溫和得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嫌隙。
    高澄心中冷笑"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麵。"他記得清清楚楚,就在數月前,正是這位"慈父"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軟禁。但高澄臉上不露分毫,反而揚起天真爛漫的笑容,快步走到父親對麵坐下。
    "父親近日可好?兒子在東柏堂讀書時,常掛念父親的身體。"高澄執黑先行,落子清脆。他故意提起被軟禁的事,想看看父親的反應。
    高歡的手指在棋盤上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落下一子"為父身體硬朗著呢。倒是你,在東柏堂可讀了什麽好書?"
    "讀了《漢書》,尤其喜歡霍光傳。"高澄意有所指地說道,眼睛緊盯著父親的表情。
    高歡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但很快又恢複了慈愛"霍光啊確實是個能臣。不過"他落下一子,吃掉高澄的三顆黑棋,"權勢太盛,終究不是臣子之福。"
    高澄看著被提走的棋子,心中暗凜。他佯裝天真地笑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隻是覺得,霍光輔佐幼主,鞠躬盡瘁,實在令人敬佩。"
    "澄兒棋藝又精進了。"高歡忽然轉移話題,目光深沉地看著棋盤,"這一手"小飛"用得妙,是為父教你的吧?"
    高澄微笑"都是父親教導有方。"他心中卻在想"老狐狸,且看你今日要演哪出戲。"
    棋局進行到中盤,高歡忽然長歎一聲"為父此次恐怕無法南征了。"
    高澄執棋的手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問"父親何出此言?"
    "剛接到孫騰稟報,國庫空虛,糧草不足,難以支撐大軍遠征。"高歡邊說邊觀察兒子的反應,"再加上鮮卑諸將多有怨言,說連年征戰,士卒疲憊"
    高澄心中冷笑"果然來了。"他故作天真地低頭看棋盤,仿佛對父親的話充耳不聞。手指間把玩著一枚黑子,那棋子已被他的體溫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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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歡見兒子不接話茬,隻好繼續道"澄兒可願為為父分憂?"
    "來了!"高澄心中一緊,想起祖珽的警告。他麵上不顯,恭敬問道"不知父親需要兒子做什麽?"
    高歡放下棋子,正色道"為父想讓你出任副丞相,替我整頓吏治,特別是處理鮮卑貴族與漢人之間的矛盾。"
    高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副丞相!這是何等高位?父親竟舍得將如此權柄交予一個十一歲的孩童?但轉念一想,他立刻明白了其中險惡用心——鮮卑舊族貪婪成性,又多在軍中擔任要職。若由他出麵整治,必將得罪整個軍方勢力,日後誰還會支持他繼承大位?
    "好一招借刀殺人。"高澄心中寒意陡升,"父親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沉默良久,高澄緩緩起身,向高歡深深一揖。當他抬起頭時,臉上已換上惶恐不安的表情"丞相大人高看兒子了。兒子年方十一,學識淺薄,怎能擔此重任?若因兒子無能而誤了國事,萬死難辭其咎。"
    高歡臉色一沉"你是我高歡的兒子,誰敢說你無能?"
    "正因是丞相之子,更不敢屍位素餐。"高澄後退一步,聲音恭敬卻堅定,"朝中能臣眾多,父親何不擇賢而任?兒子願繼續潛心學習,待他日有成,再為父親分憂。"
    高歡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是深深的失望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他盯著兒子看了許久,忽然笑了"好,好得很。我兒長大了,知道審時度勢了。"他揮了揮手,"罷了,你下去吧。"
    "兒子告退。"高澄再拜,轉身離去時背脊挺得筆直。直到走出書房,他才發現內衫已被冷汗浸透。廊下的春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高歡望著兒子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棋盤上未完成的棋局,心中五味雜陳。他想起高澄幼時,常坐在自己膝頭聽講兵法,父子二人其樂融融。如今卻走到這般田地,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長大了啊"高歡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棋盤邊緣,"不愧是我高歡的兒子。"
    高澄剛踏出丞相府大門,祖珽便從暗處迎了上來,眼中帶著詢問之色。
    "世子可曾應允什麽?"祖珽急切地問。
    高澄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你所料,父親想讓我當他的刀,去砍那些鮮卑貴族。"
    祖珽撫掌輕笑"世子英明!那些鮮卑大將手握兵權,若得罪了他們,日後"
    "日後我便是眾矢之的,無人支持我繼承大位。"高澄冷冷地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銳利,"父親這招,當真狠毒。"
    祖珽湊近低聲道"世子不必憂心。這等棘手之事,自有他人頂在前麵。我們何不學那閑雲野鶴,且看風雲變幻?"
    高澄聞言,臉上終於露出真心的笑容"孝征此言甚妙。走,去你府上喝兩杯,聽說你新得了江南的好酒?"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離去。
    轉過街角時,高澄不經意間回頭望了一眼丞相府高大的門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騎馬,那時的高歡會在他身後穩穩地扶著他,生怕他摔著。而現在,他的父親卻想親手將他推入火坑。
    "父親,您教我的第一課是什麽來著?"高澄輕聲自語,"啊,是想起來了——"權力如刀劍,既能傷人,也能傷己。"
    他轉過頭,再不回顧。寒風拂過少年俊秀的麵龐,帶走了一滴無人看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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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關中藍田大營,戰鼓聲震天動地。征蜀副帥賀拔嶽身著明光鎧,站在點將台上,俯瞰下方操練的一萬鷹揚衛大軍。士兵們身著統一製式的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動作整齊劃一,氣勢如虹。
    "再練一遍衝鋒陣型!"賀拔嶽高聲喝道,聲音渾厚有力。
    自投效漢王劉璟以來,賀拔嶽對這支精銳的重甲步兵越發滿意。尤其是想到再過半月,全軍將換裝最新的"宿鐵刀",他眼中便燃起興奮的光芒。
    "將軍,將作監剛送來的樣刀。"親兵雙手奉上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刀。
    賀拔嶽接過,隨手一揮,刀鋒破空之聲尖銳刺耳。他取來一疊鐵甲,輕輕一劃,三十層鐵甲應聲而斷,斷麵光滑如鏡。
    "好刀!"賀拔嶽讚歎道,"綦母懷文果然名不虛傳!"
    這種宿鐵刀剛柔並濟,既有足夠的硬度保持鋒利,又有良好的韌性不易折斷,堪稱當世神兵。賀拔嶽仿佛已經看到,在不久的戰場上,他的鷹揚衛手持這種利器所向披靡的景象。
    "報——!"傳令兵飛奔而來,"漢王軍令,三月初一準時開拔,進軍秦州!"
    賀拔嶽握緊宿鐵刀,眼中戰意熊熊"傳令下去,加緊操練!我要讓蜀地叛軍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精銳之師!"
    夕陽西下,將大營染成一片血色。戰旗獵獵,刀光如雪,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而在遙遠的鄴城,另一場沒有硝煙的權力博弈,也正悄然升級
    (《漢書·綦母懷文傳》綦母懷文,襄國人也。少蒙雍國公蘇綽薦,仕漢,通冶金、算術、營造之術,初為將作監令。
    高祖將征巴蜀,懷文創灌鋼之法熔生鐵,灌於熟鐵之上,數煉而成鋼。遂以其法造宿鐵刀,以柔鐵為脊,淬以五牲之溺,潤以五牲之脂,利可斷三十劄之甲。又助漢軍革新器械,造大黃弩、蜂弩諸般兵器,佐朔方郡王賀拔嶽大破南齊逆賊蕭寶夤。
    及南征陳國,懷文製車船,大破南陳水軍。漢初,官至工部尚書,封襄國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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