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計劃中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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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驛館
    翌日清晨,長孫兕在驛館中來回踱步,手中的茶已經涼透,他卻渾然不覺。窗外天色大亮,街市上傳來小販的叫賣聲,按理說這個時辰早該有北魏鴻臚寺的官員來接他入宮繼續談判了。
    \"不對勁...\"他喃喃自語,眉頭緊鎖如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原。昨日談判時高澄的態度還十分積極,甚至主動提出要共進晚宴,怎麽一夜之間就變了卦?這突如其來的暫停,像一把無形的匕首,抵在他的後心。
    副使薛善輕叩門扉而入,麵色凝重:\"大人,北魏鴻臚寺派人來傳話,說今日世子有要事,談判暫緩。\"
    長孫兕猛地轉身,茶盞中的冷茶濺出幾滴:\"可說了是什麽要事?\"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像繃緊的弓弦。
    薛善搖頭:\"來人隻說世子臨時有急事,改日再談。態度很是敷衍,連個像樣的借口都懶得找。\"
    長孫兕快步走到窗前,手指微微掀開簾幕一角。驛館外,原本稀疏的守衛不知何時增加了一倍,那些披甲執銳的北魏士兵看似隨意站立,實則將驛館所有出口都納入監視範圍。
    \"是北周的人到了。\"他壓低聲音,像是對薛善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除了宇文護,還有誰能讓我們的事情突然暫停?這個宇文泰的侄子,向來擅長背後捅刀。\"
    薛善臉色驟變,額角滲出細汗:\"周使果然來了?那我們的談判...\"
    \"立即傳信回長安。\"長孫兕打斷他,快步走到書案前提筆疾書,墨跡淋漓如他此刻焦灼的心境,\"北周插手,局勢有變。請大王速定對策。\"
    寫罷,他用火漆封好信,交給親信:\"八百裏加急,分三路出發,務必親手交到大王手中。若遇攔截,寧可毀信也不能落入敵手!\"
    親信領命而去,長孫兕望著窗外鄴城巍峨的宮牆,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這場談判,已經變成了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長安·未央宮
    劉璟將長孫兕的急信擲於案上,帛書在檀木案幾上滑出半尺。他的目光掃過殿內四位心腹謀士,如鷹隼審視獵場。
    \"諸位都看看吧。北周果然出手了。\"劉璟的聲音平靜,卻讓殿內氣氛陡然緊張。
    尚書令長孫儉率先開口,他是長孫兕的族兄,此刻最為關切:\"大王,宇文泰此舉意在阻止我們與高歡聯手滅周。臣料他開出的條件必定極其誘人,恐怕不是夏州一隅所能比擬。\"
    \"不錯,我軍讓夏州,恐怕打動不了高歡。\"劉亮撚著胡須,眼中精光閃爍,\"高歡誌在天下,豈會為一塊貧瘠之地所動?此人野心勃勃,所圖甚大。\"
    蘇綽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臣注意到世子高澄在談判中屢屢提及泰州。其一因為河東富庶,鹽鐵之利可觀;其二...\"他頓了頓,指尖重重點在玉璧位置,\"因為有玉璧這個要塞阻礙了高歡的晉陽軍南下。若得泰州,高歡大軍可長驅直入關中,這個誘惑他難以抗拒。\"
    \"萬萬不可!\"一直閉目養神的陸法和突然睜眼,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若割讓泰州,高歡的大軍就有了跳板,可隨時走蒲阪渡河,直逼長安!這是自毀長城之舉!寧可不要這個聯盟,也絕不能將泰州拱手相讓。\"
    劉璟緩緩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在黃河沿岸遊移。他仿佛置身於高歡的位置,思考著這位老對手的盤算。
    \"高歡與宇文泰有深仇大恨。\"劉璟緩緩道,手指劃過沙苑、河橋等戰場,\"若高歡與宇文泰聯合,就意味著他承認了宇文泰篡位的合法性,這對北魏政權的正統性將是致命打擊。高歡最重麵子,斷不會如此。\"
    他轉身麵對眾臣,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所以高歡應該還是想與我們合作,不過是想爭取最大利益。這是在試探我們的底線。\"
    \"大王聖明。\"長孫儉躬身道,\"但我們現在該如何加碼?既要讓高歡動心,又不能損害根本。\"
    劉璟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的河內地區:\"泰州絕不可割讓,但可以把河內暫借給北魏,方便北魏大軍以此為後勤基地,兩路南下。如此既全了高歡的麵子,也不損我軍根本。\"
    陸法和搖頭反對:\"大王三思!河內是戰略要地,若借給魏軍,無異於引狼入室!當年曹操取河內而後得河北,這個教訓不可不察。\"
    \"不然。\"劉亮反駁道,\"河內城池低矮,多年未修。若魏軍失信,我們可將其全殲於泰州。這是險棋,但值得一試。畢竟當前首要之敵是北周,而非北魏。\"
    劉璟沉默良久,目光在地圖上反複巡梭,終於下定決心:\"傳信長孫兕,允許他讓出夏州和河內給北魏,達成結盟。這是我們的底線。若高歡還要得寸進尺...\"他冷哼一聲,\"那就讓他去和宇文泰聯手試試看!\"
    與此同時,鄴城東柏堂內。
    北周特使宇文護麵帶微笑,舉杯向高澄敬酒。他年過二十,麵容俊朗卻帶著幾分陰鷙,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子弟的優雅與傲慢。
    \"丞相父子英明神武,若肯與我大周聯手,必能一舉殲滅北漢這個心腹大患!\"宇文護的聲音甜如蜜糖,眼神卻冷若冰霜。
    高澄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酒杯,語氣敷衍:\"太保大人放心,我大魏與北漢勢不兩立,出兵是必然的。\"他心中冷笑,宇文護這般殷勤,無非是想讓北魏與北漢兩敗俱傷,好讓北周坐收漁利。
    宇文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突然壓低聲音:\"世子可知,北漢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他湊近高澄耳邊,輕聲說出了一個驚人的情報。
    高澄原本慵懶的神情瞬間凝固,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此話當真?\"他手中的酒杯微微傾斜,美酒灑出也渾然不覺。
    \"千真萬確。\"宇文護得意地笑道,像一隻抓到獵物的狐狸,\"這是我大周在關中的細作冒死傳來的消息。\"
    高澄立即換上一副熱情的笑容:\"太保大人遠道而來,先好生休息。此事容我細細斟酌。\"他示意侍從帶宇文護去客房,自己則匆匆走向書房,腳步快得幾乎要跑起來。
    \"立刻叫陳元康來見我!\"高澄對心腹侍衛下令,語氣急促如驟雨,\"要快!\"
    不多時,一個身著青衫的文士悄然而至。此人麵色蒼白如紙,眼神卻銳利如鷹,正是高澄最信任的謀士,掌管\"澄清閣\"的陳元康。
    高澄將宇文護的情報告知陳元康後,這個素來冷靜的謀士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若此事屬實,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親自去核實。\"高澄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麵,\"動用一切資源,但要絕對保密。連父親那邊都不要透露。\"
    陳元康躬身領命,悄無聲息地退出書房。他的動作輕盈如貓,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盡頭,仿佛從未出現過。
    東柏堂另一處廂房內,祖珽不安地踱步。作為高澄的四大謀士之一,他敏銳地察覺到今日府中氣氛異常。宇文護的突然到訪,談判的莫名暫停,陳元康的行色匆匆...這一切都預示著大事發生。
    \"宇文護到底跟世子說了什麽?\"祖珽找到同為謀士的張嶽,低聲問道,\"陳元康匆匆離去,必定有大事發生。\"
    張嶽麵色平靜如水,沉默不語。他是漢王劉璟安插在高澄身邊的暗棋,已經潛伏數年之久。
    祖珽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張嶽。\"老張,\"他突然壓低聲音,\"你不會想給漢王報信吧?\"
    \"不錯!\"過了許久,張嶽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老張,\"祖珽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我共事多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嶽挑眉:\"孝征但說無妨。\"
    祖珽湊近幾分,聲音幾不可聞:\"世子似乎已經對你有所懷疑。特意讓你負責接待北周使者,若此時漢國突然調整策略,你必然暴露。\"
    張嶽眼中閃過一絲波動,但很快恢複平靜:\"孝征多慮了。\"
    \"我不是在說笑!\"祖珽難得嚴肅,\"宇文護必定提供了重要情報,世子才會如此重視。你若此時向漢國傳信,就是自尋死路!\"
    張嶽沉默片刻,緩緩道:\"為漢王效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祖珽長歎一聲:\"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自為之。\"他轉身離去,心中卻湧起不祥的預感。
    當夜,月黑風高,鄴城沉寂如墓。
    一個黑影從張嶽府中悄然閃出,像一片落葉飄向街角。然而沒走幾步,幾道更黑的身影突然從四麵八方撲來,如獵豹撲食,瞬間將那人製服,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出。
    世子府內,高澄看著從信使身上搜出的密信,嘴角泛起冷笑:\"叔父果然好手段,把探子都安排到我身邊來了。\"他展開帛書,上麵詳細記錄著今日他與宇文護會麵的情況,甚至推測出了北周可能提供的條件。
    他沉吟片刻,對跪在地上的澄清閣死士下令:\"將此人秘密關押,不要走漏風聲。至於張嶽...暫時不要動他。\"
    \"世子的意思是?\"死士頭領疑惑地問。
    高澄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我要用他給漢國傳遞一些...特別的情報。\"
    而此時張嶽在府中,還在焦急地等待信使安全離開的消息,完全不知自己已經徹底暴露,更不知道自己即將成為高澄計劃中的一枚棋子,一步步將漢王引向陷阱。
    鄴城的夜,越發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