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西南邊陲的雲霧山，終年雲霧繚繞，山勢陡峭。
    今年的天格外冷，這才剛入冬，山風就已經刺骨，仿佛預示著這個冬天不會好過。
    弱冠之年的韓牧野是這山中為數不多的獵戶之一，獨自住在半山腰的一間竹屋裏，背靠著一個大山洞，前麵是個開闊的空地，旁邊不遠處有山泉，山下是一條小溪，方便他處理獵物。
    韓牧野站在竹屋前，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鼻尖嗅到一絲冰雪的氣息。他搓了搓粗糙的雙手，哈出的白氣在眼前短暫停留又消散。"今年的雪怕是不會小。"他自言自語道，眉頭緊鎖。
    竹屋裏，牆上掛著的幾張兔皮和狐狸皮顯得單薄。往年這時候，他早已儲備了足夠的皮毛和肉幹，但今年秋天山裏的獵物出奇地少，幾次進山都收獲寥寥。
    "看來得再進山一趟。"韓牧野下定決心，轉身進屋收拾行裝。他取出祖父留下的獸皮囊，裝入火石、繩索、小刀和最後半塊硬餅——那是他昨晚剩下的晚餐。想了想，他又從牆角陶罐裏抓了一把粗鹽塞進囊中。
    弓箭是必不可少的。韓牧野撫摸著那把用紫杉木製成的長弓，弓弦是用鹿筋精心鞣製的。這把弓跟隨他五年，每一道紋路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紋。他檢查了箭囊裏的十二支箭，箭頭在晨光中閃著冷冽的光。
    "希望今天能打到一頭鹿。"韓牧野背上行囊，鎖好竹屋的門，出了院子，踏上了進山的小路。
    山路崎嶇，韓牧野的腳步卻穩健如常。他從小在這山中長大，七歲就跟著祖父學習打獵，十三歲第一次獨自獵到野兔，十六歲時已經能獨自追蹤山鹿。雲霧山的每一道山脊、每一條溪流，他都了如指掌。
    行至午時，天空愈發陰沉。韓牧野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稍作休息，啃了半塊硬餅。餅已經幹硬如石，他不得不就著皮囊裏的水才能咽下。遠處傳來幾聲鳥鳴，他抬頭望去，看見幾隻山雀急匆匆地飛向山穀方向。
    "不對勁。"韓牧野皺起眉頭。山雀這種時候通常不會如此慌亂地遷徙。他站起身，感受著空氣中的變化——風變得急促，帶著刺骨的寒意。
    經驗告訴他，暴風雪要來了，而且來得比預想的更快。
    韓牧野迅速決定返回，但就在轉身的瞬間，一道棕色的身影從遠處的林間閃過——一頭雄鹿，體型健碩，鹿角如樹枝般分叉。這樣的獵物足夠他吃上半個月，鹿皮更是難得的禦寒材料。
    獵人的本能讓他立刻彎弓搭箭，但雄鹿警覺地躍入更深的林中。韓牧野猶豫了一瞬，還是追了上去。他告訴自己，隻要一個時辰，射中後立刻帶著獵物下山。
    然而山中天氣變幻莫測。韓牧野追著雄鹿的蹤跡深入山林不到半個時辰，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狂風卷著雪花呼嘯而至。轉眼間，能見度不足十步，整個世界隻剩下白茫茫一片。
    "糟了！"韓牧野心頭一緊。他試圖辨認方向，但風雪已經模糊了一切標記。他記得附近應該有一處獵人暫歇的山洞，但在這雪幕中根本無法確定位置。
    風雪越來越大，韓牧野的獸皮衣很快結了一層冰霜。他不得不找地方躲避，否則不等凍死，也會被這狂風卷下山崖。他摸索著前進，突然腳下一空——
    韓牧野滾下了一個陡坡，後背重重撞在岩石上，疼得他眼前發黑。等他掙紮著爬起來，發現自己竟幸運地落在了一處斷崖下的凹陷處，勉強可以擋風遮雪。
    "總算有個落腳處。"韓牧野喘著粗氣，檢查著自己的傷勢。除了幾處擦傷和後背的淤青，並無大礙。他卸下行囊，發現獸皮囊已經被雪浸濕，裏麵的硬餅也隻剩一點能吃了。
    天色漸暗，風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韓牧野知道，今晚是下不了山了。他摸索著收集了一些斷崖下的枯枝，用火石艱難地點燃了一小堆火。火光映照下，這個天然形成的凹洞比他想象的要深，往裏延伸成一個低矮的洞穴。
    至少不會凍死。韓牧野苦笑著，將濕透的外衣靠近火堆烘烤。他掏出那半塊硬餅，小心地掰成兩半，隻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重新包好。如果風雪明天還不停，這點食物必須精打細算。
    夜深了，風雪聲如同野獸的咆哮。韓牧野蜷縮在火堆旁，聽著自己的肚子咕咕作響。突然，一聲悠長的狼嚎穿透風雪傳來，距離似乎不遠。
    韓牧野渾身一緊，立刻抓起了身邊的弓箭。狼是群居動物，聽到一頭就意味著附近有一群。在這暴風雪中，饑餓的狼群比平時更加危險。
    狼嚎聲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韓牧野屏住呼吸，耳朵捕捉著風雪中的每一個聲響。有東西在靠近——不是一群，而是一個單獨的腳步聲，謹慎而緩慢。
    火堆的光線照不到洞口外，韓牧野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雪地中移動。他拉緊弓弦，箭頭對準了洞口。
    一道灰影出現在火光邊緣——是一頭狼，但不是韓牧野常見的灰狼。這頭狼體型更大，毛色灰白相間，最令人心驚的是它隻有一隻完好的眼睛，另一隻眼睛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在火光下顯得格外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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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眼狼停在洞口外三步遠的地方，黃色的獨眼直視著韓牧野，既不前進也不後退。韓牧野注意到它的肋骨隱約可見，顯然也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困住，饑餓難耐。
    韓牧野冷靜地看著它，同時將一支燃燒的樹枝朝狼的方向揮去。獨眼狼敏捷地後退一步，但沒有逃跑的意思，隻是繼續盯著他，或者更準確地說，盯著他身後那半塊硬餅。
    韓牧野與狼對峙著，汗水從額頭滑落。他知道自己不能放鬆警惕，但也不能輕易射箭——箭矢有限，萬一沒射中或者沒致命，受傷的狼會更加危險。
    時間一點點過去，獨眼狼似乎也明白火堆的危險，始終保持著距離。最終，它低吼一聲，轉身消失在風雪中。韓牧野長舒一口氣，但不敢放鬆，他知道狼最擅長耐心等待。
    後半夜，韓牧野強撐著不敢睡死，每隔一會兒就添些柴火。狼嚎聲時遠時近，有時似乎就在洞口外。天蒙蒙亮時，風雪依舊肆虐，但狼的身影消失了。
    韓牧野冒險探頭向外望去，白茫茫一片，能見度極低。他退回洞中，發現火堆即將熄滅，而收集的枯枝已經所剩無幾。
    "得找點柴火。"韓牧野自言自語。他小心地爬出洞穴，在斷崖下搜尋未被雪完全覆蓋的枯枝。就在他彎腰拾取一根較粗的樹枝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低吼。
    韓牧野猛地轉身，隻見那頭獨眼狼站在不到十步遠的地方，齜牙咧嘴，前肢微屈，做出攻擊姿態。更糟的是，在它身後，還有兩頭體型稍小的狼從風雪中現身。
    "三頭..."韓牧野心頭一沉。他慢慢直起身，一隻手握住腰間的獵刀，另一隻手悄悄摸向背後的弓箭。
    獨眼狼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突然向前一躍。韓牧野迅速抽出獵刀橫在身前，同時後退。狼群散開，呈半圓形向他逼近。
    就在這危急時刻，韓牧野腳下一滑，跌坐在雪地中。獨眼狼抓住機會撲了上來——
    "嗖！"一支箭從韓牧野背後射出，擦著獨眼狼的耳朵釘入雪地。狼群受驚後退，韓牧野趁機爬起，看到自己剛才跌坐時無意中拉開的弓射出了那支救命的箭。
    "好險..."韓牧野大口喘氣，迅速搭上第二支箭。這次他瞄準了獨眼狼的前方雪地，再次射出一箭作為警告。箭矢深深插入雪中，尾羽顫動。
    獨眼狼盯著那支箭，又看看韓牧野，最終低吼一聲，轉身帶領狼群消失在風雪中。韓牧野不敢久留，匆忙收集了幾根樹枝就退回洞中。
    重新點燃火堆後，韓牧野檢查了自己的裝備：十支箭剩餘，獵刀完好，火石還能用。但食物隻剩那點硬餅，而風雪看樣子至少要持續到明天。
    "得想辦法弄點吃的。"韓牧野思索著。洞內太暗，他無法深入探索是否有其他出口或可食用的東西。作為獵人他知道有些山洞深處會有冬眠的蝙蝠或者可食用的苔蘚，但貿然深入未知洞穴同樣危險。
    天色漸暗，第二夜降臨。韓牧野將最後的柴火分成幾份，盡量讓火堆維持到天亮。他吃了剩下的一小點硬餅，饑餓感反而更加明顯。
    夜深人靜時，韓牧野突然驚醒——火堆即將熄滅，而洞口處，兩點黃色的光點在黑暗中閃爍。獨眼狼又回來了，這次它更加大膽，已經踏入了洞穴邊緣。
    韓牧野迅速抓起一根燃燒的樹枝揮舞，但獨眼狼隻是稍稍後退，並不離開。借著微弱的火光，韓牧野注意到狼嘴邊的白沫——它餓極了，可能已經幾天沒進食。
    人與狼在搖曳的火光中對峙，各自都麵臨著生存的威脅。
    猶豫片刻，韓牧野從獸皮囊中捏出一小撮粗鹽，朝洞口方向彈去。鹽粒落在狼麵前的石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獨眼狼警惕地嗅了嗅，然後出乎意料地，它伸出舌頭舔了舔那些鹽粒。
    韓牧野又捏了一小撮，這次扔得更近一些。獨眼狼再次舔食，眼中的凶光似乎減弱了些。就這樣，韓牧野一點點將狼引到洞口外，然後迅速用最後的柴火將火堆重新燃旺。
    火光映照下，韓牧野看到獨眼狼站在雪地中，雪花落在它灰白的毛發上。有那麽一瞬間，獵人與狼的目光相遇，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生存渴望。
    "走吧，"韓牧野輕聲說，"明天我會想辦法離開，你也是。"
    獨眼狼甩了甩頭，轉身消失在風雪中。韓牧野長看著它離去的背影，看了看外麵越發大的雪花，心中有些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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