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霜和藥瞎子立刻開始調配藥散，準備金針。蘇月禾則寸步不離地守在榻邊，看著葉青霜將幾枚細如牛毛的銀針極其精準地刺入韓牧野幾處特定的穴位，又小心翼翼地喂他服下一種散發著淡淡苦味的藥散。
    漸漸地，韓牧野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極其微弱，時斷時續，臉上剛剛恢複的一絲血色也迅速褪去，重新籠罩上一層病態的灰敗，甚至連睜開的眼睛也緩緩閉上，仿佛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隻有蘇月禾緊握的手心傳來的微弱脈搏，證明著他頑強的生命力仍在。
    看著丈夫重新變得“死氣沉沉”，蘇月禾心如刀絞，淚水無聲滑落。但她知道，這是必要的偽裝。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被輕輕叩響。慕容知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對著石昊磊微微頷首。
    石昊磊會意，對蘇月禾道：“師娘，師父這裏就辛苦你和葉姑娘了。萬事小心，消息絕不能外泄。”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榻上偽裝昏迷的韓牧野，這才轉身，與慕容知雲一同走出靜室，留下蘇月禾獨自守著這“假象”中的丈夫，心中百感交集。
    莊園外，一處僻靜的涼亭內。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白日的血腥和喧囂。
    “主公，有眉目了。”慕容知雲壓低聲音，語速很快，“隱鱗循著濟世堂和‘漕運幫’的線索深挖，尤其是孫奎的口供中提到他們劫掠藥材後，曾有部分‘重要物品’被秘密轉運至玉水河下遊一處名為‘黑魚灘’的廢棄碼頭。我們在那裏發現了一些被刻意掩埋的、尚未完全損毀的藥材包裝，上麵有濟世堂的暗記。更重要的是，在碼頭附近一處極其隱蔽的蘆葦蕩裏，發現了幾具屍體！”
    石昊磊眼神一凝：“屍體身份可有確認？”
    “其中兩具，經辨認是‘漕運幫’玉水河分舵的香主，孫奎的心腹。另一具…”慕容知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雖然麵部被毀，衣著也被刻意替換過，但屬下的人在其貼身衣物夾層裏，發現了一枚被鮮血浸透的銅錢！那銅錢並非流通製錢，而是‘漕幫’副幫主王五爺手下親信‘水鬼營’特有的信物——‘分水錢’！”
    “王五的親信？”石昊磊眉頭微蹙。王五與韓牧野私交甚篤，在玉州是公開的秘密。濟世堂和章信德要對藥王穀下手，必然繞不開控製水道的漕幫。王五的親信出現在劫掠現場附近，且被滅口…這指向性太明顯了！
    “是！”慕容知雲肯定道，“而且，據我們在漕幫內部的暗線回報，就在藥材船被劫的前一天，王五爺曾親自帶了幾名‘水鬼營’的親信離開總舵，說是去‘鬼見愁’附近巡查水道暗流。之後…便再未有人見過他們！連同那幾名親信，也一並失蹤了！”
    “失蹤？”石昊磊的聲音冷了下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正是！”慕容知雲麵色凝重，“總舵那邊，現在是大舵主‘翻江龍’陳霸天獨攬大權。他對外宣稱王五爺是巡查水道時遭遇急流暗礁，不幸船毀人亡，屍骨無存。並且迅速清洗了王五爺在幫中的勢力，提拔了不少自己的心腹上位。動作快得…像是早有預謀！”
    “殺人滅口，栽贓嫁禍，鳩占鵲巢。”石昊磊瞬間理清了脈絡，眼中寒光閃爍，“看來，這位陳大舵主，早已被濟世堂，或者說章信德、梁世鐸收買了。王五不肯同流合汙，便成了絆腳石，被設計除掉。那幾具屍體，就是被滅口的‘水鬼營’成員？王五本人呢？是死是活？”
    “屬下推斷，王五爺很可能還活著！”慕容知雲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陳霸天急於掌控大權，清除異己，卻隻拋出了幾個小嘍囉的屍體搪塞，並未拿出王五爺確切的死亡證據。這不合常理。以他的狠辣，若能找到王五爺的屍體，必然會公之於眾以絕後患。現在這般遮遮掩掩，反而說明王五爺很可能重傷逃脫，或者…被他秘密囚禁起來了！活著的王五爺，是扳倒陳霸天、揭露濟世堂勾結漕幫劫掠軍需的關鍵人證！”
    石昊磊微微頷首，認同慕容知雲的判斷：“找到王五！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可能藏匿的地方，或者陳霸天可能囚禁他的地點，可有線索？”
    “這就是需要宇文少主相助之處了。”慕容知雲看向涼亭外等候的宇文殤，“我們在‘黑魚灘’發現的那枚‘分水錢’上，除了血跡，還沾染了極其微量的、一種特殊的桐油氣味和…一種類似硫磺硝石混合的味道。這種氣味組合，在玉州並不常見。隱鱗的追蹤高手隻能大致判斷其來自城西方向，更具體的位置…需要玄機閣的‘靈犀引’之術，方能精準溯源！”
    宇文殤一直安靜地聽著，此時折扇輕搖，緩步走入涼亭。月光灑在他清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智珠在握的從容。
    “慕容大人所言的氣味組合…桐油味濃烈且帶有鬆脂清香，硝石硫磺味卻極其微弱，幾不可聞…”宇文殤沉吟道，“此非尋常船用桐油，也非軍械坊所用硝石。倒像是…製作某種精巧機關或…引火之物時，特殊處理過的原料殘留？而且需要極好的密封環境，否則硝石硫磺氣味不可能如此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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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慕容知雲：“那枚銅錢，可否借在下一觀？”
    慕容知雲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特製的皮囊，小心地倒出一枚被油紙包裹的銅錢。銅錢呈暗黃色，邊緣有特殊的水波紋刻痕，正是“分水錢”。錢身上沾染著暗褐色的幹涸血跡，仔細嗅聞，確實能聞到一股極淡的、混合著特殊桐油和微弱硝石硫磺的怪異氣味。
    宇文殤接過銅錢，並未直接嗅聞，而是從袖中取出一麵巴掌大小、邊緣鑲嵌著精密齒輪和水晶鏡片的圓形銅鏡——正是玄機閣秘寶之一“靈犀鏡”。他將銅錢置於鏡後一個凹槽內，手指在鏡框邊緣幾個凸起上快速撥動了幾下。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蜂鳴響起，靈犀鏡中心的水晶鏡片驟然亮起柔和的白光，鏡麵上浮現出無數細密如蛛網的光線。這些光線如同活物般，在沾染了氣味的位置快速遊走、分析。同時，鏡框邊緣幾個微小的旋鈕上，浮現出極其細微的、代表不同物質濃度的光點。
    宇文殤專注地盯著鏡麵變化，手指不時微調著旋鈕。片刻，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找到了。”宇文殤收起靈犀鏡，指向玉州府城西方向，“氣味源頭，並非在碼頭或船上，而是在城內！城西‘永昌坊’！那桐油氣味中混有一種名為‘金絲楠’的罕見木屑粉塵，此木極耐水浸蟲蛀，多用於製作存放精密物品或…特殊火器的密封箱匣！而硝石硫磺的配比，極其精妙，更接近於…製造延時引信或精巧火折子的配方！這種組合，這種隱秘程度…”
    宇文殤折扇一收，語氣篤定：“必是陳霸天秘密掌控的、用於存放見不得光之物或進行隱秘勾當的據點！甚至…可能就是囚禁王五的地方！永昌坊多為富商倉儲之地，巷道複雜，守衛森嚴，排查不易。但有了這氣味指引，‘靈犀引’可在百丈範圍內鎖定具體位置！”
    石昊磊眼中寒芒一閃：“永昌坊…陳霸天倒是會選地方。慕容，立刻調集人手，化整為零潛入永昌坊外圍待命！宇文少主，今夜就辛苦你走一趟，務必找出王五下落！”
    “王爺放心，追蹤溯源，正是玄機閣所長。”宇文殤拱手，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在下這就準備‘靈犀引’，即刻出發！”
    “好！”石昊磊負手而立，玄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劍，散發著凜冽的殺意，“找到王五，撬開陳霸天的嘴！本王倒要看看，這漕幫大舵主背後，除了章信德這條死狗，還藏著哪路神仙！竹溪莊園的血債，北境將士的藥材，都要他們…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夜色更深，玉州府城西的永昌坊，表麵沉寂的倉儲區，即將迎來一場決定性的暗戰。而竹溪莊園內，蘇月禾守在偽裝昏迷的丈夫身邊，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心中祈禱著遠方的行動一切順利，更祈禱著這漫長的偽裝與等待，能換來真正的、徹底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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