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磊和蘇月禾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因失血和激戰而微微搖晃的韓牧野。
    蘇月禾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他肋下那片迅速擴大的殷紅上，秀眉緊蹙，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牧野！別動！傷口很深！”
    她迅速從隨身攜帶的藥囊中取出金瘡藥和繃帶，動作麻利地為他進行緊急止血包紮。
    韓牧野任由妻子處理傷口，他的目光卻死死盯在不遠處那片血泊中——老刀把子枯瘦的身體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碎石上，胸口那支貫穿的弩箭箭羽還在微微顫動。
    老人渾濁的眼睛圓睜著，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這吃人的黑石嶺，控訴著自己終究未能等到的“風”。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巨大的無力感狠狠攫住了韓牧野的心！他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發白，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
    他贏了這場硬仗，搗毀了這魔窟，救出了數百人！但他終究沒能護住這位在絕望中點燃反抗火種、將希望寄托於“風”的老人！
    就差那麽一點！就差那麽一點點！如果他動作再快些，如果他能早一步看穿那鬼麵人的埋伏…
    “師父…”石昊磊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用力握了握韓牧野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臂，目光同樣沉重地掃過老刀把子的遺體，以及穀地中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哀嚎的傷者。
    “你盡力了！我們都盡力了！這筆血債，我們定會十倍、百倍地向幕後黑手討還！他…是條漢子！他的血，不會白流！”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啜泣聲傳來。隻見那個曾被韓牧野在礦坑中救下、挨了“黑熊”鞭子的瘦弱少年，正跪在老刀把子的屍體旁，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肩膀劇烈地抽動著。
    他用髒兮兮的小手，一遍遍地、徒勞地試圖去合上老人那不肯瞑目的眼睛，淚水混著臉上的煤灰和血汙，衝刷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刀爺爺…刀爺爺…你醒醒…阿木…阿木害怕…” 少年壓抑的哭聲，像一把鈍刀，狠狠割在每個人的心上。
    “小兄弟…” 蘇月禾包紮好韓牧野的傷口，立刻走到少年身邊，蹲下身，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輕輕拍著他的背。
    “別怕…沒事了…刀爺爺累了…睡著了…我們會好好安葬他…以後，再也沒人能欺負你了…”
    少年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蘇月禾，又看看渾身浴血但目光堅定的韓牧野，再看看如同山嶽般矗立、威嚴中帶著悲憫的逍遙王，眼中那深入骨髓的恐懼，終於被一絲微弱的光亮取代。
    他用力地點點頭，小手緊緊抓住了蘇月禾的衣角，仿佛抓住了這黑暗世界唯一的光明。
    “月禾！傷藥！快！這裏需要縫合！” 一個略顯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是藥瞎子，他正蹲在一個腹部被弩箭擦開大口子的礦工身邊，用隨身攜帶的烈酒快速清洗著翻卷的皮肉。
    “來了，師父！” 蘇月禾立刻起身，將隨身攜帶的藥箱遞給藥瞎子，同時指揮著帶來的王府侍女和健婦，“張嬸，帶人把幹淨的布巾和烈酒分發下去！所有能動的人，先幫輕傷者止血！重傷者集中到這邊來！”
    “熱水！快燒熱水！還有幹淨的布！” 另一個清脆而帶著疲憊的聲音響起。隻見麗娘——王五的妻子，雖然剛出月子不久，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無比堅毅。
    她挽著袖子，帶著幾個長風鏢局的女眷，在幾塊巨石圍成的避風處，已經架起了臨時找來的幾口破鍋，正用撿來的枯枝生火燒水。
    她身邊，一個小小的繈褓被妥善地安置在鋪了厚厚幹草的背簍裏，安然熟睡。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廝都被派來幫忙救人了。
    更讓人心頭一緊的是葉青霜！她挺著已經非常明顯的孕肚，行動已經頗為不便，卻也穿梭在傷者之間幫忙看診。她的臉色因奔波和眼前的慘狀而顯得更加蒼白，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但那雙清冷的眸子卻異常專注。
    她蹲在一個斷了腿、疼得渾身抽搐的少年礦工身邊，用銀針飛快地刺入幾個穴位，少年的抽搐立刻減緩了不少，劇痛似乎被暫時壓製下去。
    “青霜！你慢點！小心身子！” 宇文殤剛帶著人清理完戰場，驅散了殘餘的威脅，回頭看到妻子如此，又是心疼又是著急。
    “我沒事…救人要緊…” 葉青霜的聲音有些微喘，但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她身邊的侍女小環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腰腹。
    看著眼前這一幕：王爺王妃親自坐鎮，韓夫人和藥神醫不顧自身安危全力救治，那些原本麻木、絕望、如同驚弓之鳥的礦工們，心中那最後一點堅冰，徹底融化了！
    不知是誰先帶的頭，一個斷了手臂、被簡單包紮過的中年礦工，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朝著石昊磊、韓牧野、蘇月禾等人的方向，“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他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聲音嘶啞卻帶著無盡的感激和悲愴：
    “王爺！諸位大人！夫人！神醫！…大恩大德…小的…小的無以為報！若不是你們…我們…我們這些人…骨頭渣子都要爛在這黑石嶺了！永無天日啊！”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噗通！噗通！噗通！”
    一個接一個的礦工，無論傷重與否，隻要能動的，都掙紮著跪了下來！數百人黑壓壓地跪倒一片！
    他們衣衫襤褸，滿身血汙和煤灰，傷痕累累，但此刻，他們的眼中不再是麻木和絕望，而是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和對眼前這些“貴人”發自肺腑的、如同看待再生父母般的崇敬與感激！
    “謝王爺救命之恩！”
    “謝諸位大人殺賊救我們！”
    “謝夫人！謝神醫！謝長風鏢局的恩人們！”
    “你們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嗚嗚嗚…”
    呼喊聲、感激聲、悲泣聲匯成一片！在山穀中久久回蕩！那是數百個被從地獄邊緣拉回來的靈魂，最真摯的呐喊！
    石昊磊看著眼前跪倒一片、遍體鱗傷卻滿含熱淚的苦命人，饒是他心誌如鐵，此刻也不禁動容！一股強烈的酸楚和更洶湧的怒火在胸中激蕩！他快步上前，扶起最前麵的幾個礦工，聲音洪亮而堅定：
    “起來！都快起來！本王受不起你們這一跪！該跪的，是那些把你們推入地獄的畜生！”
    他環視著眾人，目光如炬，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承諾：
    “你們，受苦了！從今日起，你們自由了！黑石嶺這吃人的魔窟，已被本王搗毀！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惡徒，一個都跑不了！本王以逍遙王之名起誓，定將幕後元凶揪出，明正典刑，告慰死去的亡魂，還你們一個公道！”
    “至於你們，” 石昊磊的聲音緩和下來，帶著一絲暖意，“傷者，本王會請最好的大夫醫治！無家可歸者，可隨本王回涼州新城！
    新城正在重建，那裏需要勞力，更歡迎每一個願意用雙手開創新生活的良善百姓！有本王在，有韓將軍在，涼州，就是你們新的家！再不會有人，把你們當奴隸！”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巨大的歡呼聲浪再次席卷山穀！這一次，充滿了生的希望和對未來的憧憬！許多人一邊歡呼，一邊激動得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