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外，五十裏，黑風坳。
    夜色如墨，朔風卷起沙礫，抽打在嶙峋的山岩上，發出鬼哭般的嗚咽。這裏地勢險惡，亂石嶙峋，曾是馬匪嘯聚的巢穴，如今，卻成了金烏使在涼州境內一處重要的分壇據點。
    韓牧野一身玄黑勁裝，外罩輕便皮甲，臉上蒙著隻露雙眼的黑巾，宛如融入夜色的獵豹。他身後，是三百名精挑細選的王府“侍衛”，人人眼神銳利如刀，氣息沉凝，如同蟄伏的猛獸。冰冷的殺氣，在這死寂的山坳中無聲彌漫。
    “王爺有令，殺無赦！”韓牧野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金鐵般的寒意，清晰地傳入每個狼牙衛耳中，“金烏邪術，歹毒異常，遇反抗者，格殺勿論！動手！”
    最後一個字落下，如同吹響了死亡的號角！
    “咻咻咻——！”
    數十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借著山石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撲向坳口幾處簡陋的哨塔。寒光一閃即逝，幾聲短促的悶哼被風聲吞噬，崗哨瞬間被拔除。
    “敵襲！！”淒厲的警報終於從坳內一座最大的石屋中響起，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器出鞘的錚鳴。
    晚了！
    “殺——！”韓牧野暴喝一聲，身形如電，率先撞入坳口！手中一柄狹長的斬馬刀劃破夜色，帶起一道匹練般的寒芒！
    “噗嗤！”一名剛剛衝出石屋、手持彎刀的金烏教徒，連人帶刀被劈成兩半！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岩石上。
    侍衛如同黑色的洪流，洶湧而入！刀光劍影，瞬間將倉促應戰的數十名金烏教徒淹沒。慘叫聲、兵器碰撞聲、利刃入肉聲，瞬間打破了山坳的死寂，奏響一曲血腥的殺戮樂章。
    韓牧野刀勢如狂龍，所過之處，殘肢斷臂橫飛！他專挑那些看似頭目、或身上有邪異氣息波動的人下手。刀鋒所向，無不披靡！一個試圖激發心口烙印的壯漢，剛露出猙獰之色，頭顱已衝天而起！
    戰鬥一麵倒的屠殺！金烏教徒雖凶悍，但在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狼牙衛麵前，如同待宰羔羊。很快，坳內地麵已被粘稠的鮮血覆蓋，殘破的屍體倒伏各處。
    “搜！掘地三尺！任何可疑之物，片紙不留！”韓牧野一腳踹開主石屋厚重的木門，厲聲喝道。
    狼牙衛立刻散開，如同最精密的機器，開始搜索每一寸土地，每一間石屋。
    韓牧野踏入主屋，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一股奇異的、類似硫磺與草藥混合的焦糊味撲麵而來。
    屋內陳設簡陋，中央卻有一個用暗紅色礦石粉末勾勒出的詭異法陣，陣眼處殘留著灰燼，似乎剛舉行過某種儀式。
    牆壁上，懸掛著幾幅描繪著扭曲血月與烏鴉圖騰的粗糙布畫，透著濃濃的邪異。
    “大人！有發現！”一名狼牙衛從角落一個被劈開的木箱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支通體黝黑、箭頭卻閃爍著幽綠光澤的箭矢！
    韓牧野瞳孔一縮，接過箭矢。入手冰涼沉重，非鐵非木。那幽綠的箭頭，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流動，散發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寒與腥甜氣息。
    箭頭末端，還刻著一個微小的、與劉老蔫心口烙印一模一樣的殘月符號！
    “蝕骨毒箭！”韓牧野身邊一名精通毒物的老狼牙衛失聲驚呼，“將軍小心！此物歹毒無比，傳聞是南疆失傳的秘毒‘碧磷腐骨液’淬煉！中箭者，血肉骨骼會如同蠟燭般融化，痛苦至極而亡！而且…其毒氣亦能傷人！”
    韓牧野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金烏使不僅種蠱，還在暗中打造如此滅絕人性的毒箭！若讓這些毒箭流入戰場，或是被用於刺殺…
    “報——！”一名渾身浴血的狼牙衛衝了進來，聲音帶著急促，“後山發現密道！有部分餘孽帶著東西逃了！屬下等追擊時，遭遇頑強抵抗，對方…對方有強弓手，用的就是這種黑箭！已有三名兄弟…化為膿血了！”
    “追！”韓牧野眼中殺意暴漲，將毒箭狠狠擲入木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些毒箭，一支都不能流出去！通知外圍封鎖的兄弟，給老子把這片山圍死了！一隻蒼蠅也別放走！”
    “是！”狼牙衛領命，帶著滔天怒火衝向後山。
    韓牧野看著手中殘留的幽綠反光，心頭的寒意比這山坳的夜風更冷。金烏使的準備，比他預想的更充分，更瘋狂！這涼州的亂局，才剛剛開始！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
    大運河，邗溝段。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寬闊的河麵上，一支龐大的船隊正趁著夜色順流而下。船隊以數十艘吃水極深的漕船為核心，周圍拱衛著大小不一的貨船與護衛快舟。漕船上，巨大的“漕”字旗和王五的“五湖”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漕幫幫主王五，挺立在一艘體型最大的樓船船頭。他身形魁梧如鐵塔，滿臉虯髯，敞開的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膛和縱橫交錯的傷疤。
    粗糲的大手按在腰間一柄鯊魚皮鞘的厚背九環刀上，虎目如電，掃視著兩岸朦朧的輪廓和波光粼粼的水麵。夜風帶著水汽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都他娘的給老子打起精神！”王五的聲音如同悶雷，在寂靜的河麵上滾過，“這批糧食、藥材、棉布，是涼州和北疆幾十萬軍民的救命糧！是王爺親自交代的差事！哪個環節出了紕漏，老子剝了他的皮點天燈！”
    “是！幫主！”周圍船上的漕幫精銳漢子齊聲應諾，聲震河麵。無數雙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黑暗的水域。
    王五的心並未因手下的回應而放鬆。逍遙王石昊磊的密令言猶在耳：“王五，京都暗流洶湧，運河恐不太平！有人欲斷我糧道！此批物資關乎北疆存亡，涼州穩定，務必萬無一失！遇險，可先斬後奏！”能讓王爺說出“不太平”三字，這運河之下，怕是藏著噬人的蛟龍！
    船隊平穩地駛入一段相對狹窄的河道，兩岸蘆葦叢生，黑壓壓一片，在夜風中起伏如鬼影。
    “咻——！”
    毫無征兆！一支尾部燃燒著詭異綠色火焰的火箭，如同毒蛇的信子，從右側密不透風的蘆葦蕩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王五座船的桅杆！
    “敵襲！左滿舵！護住糧船！”王五反應快如閃電，怒吼炸響！同時，他龐大身軀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敏捷，猛地側身，手中九環刀帶起一片雪亮刀光，精準地劈向那支火箭！
    “鐺！”火箭被劈飛，綠色的火焰在空中爆開一團妖異的火花，落入水中，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然而，這隻是開始！
    “咻咻咻咻——！”
    刹那間，數十支、上百支燃燒著同樣綠色火焰的火箭，如同地獄飛出的毒蝗群，從兩岸的蘆葦蕩中瘋狂傾瀉而出！目標不再是王五，而是覆蓋了整個船隊！尤其是那些滿載糧食、棉布、極易燃燒的漕船！
    “舉盾！滅火！弓手反擊！”王五目眥欲裂，聲嘶力竭！他看清了，那綠色火焰落在船帆、甲板上，竟粘附燃燒，水潑不滅！瞬間點燃了數艘漕船！
    “轟！”“轟！”
    巨大的漕船變成了河麵上熊熊燃燒的火炬！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夜空！船上的水手、漕幫漢子慘叫著跳入冰冷的河水，但更多的人被困在火海！珍貴的糧食在烈焰中化為焦炭，潔白的棉布瞬間灰飛煙滅！
    “金烏邪火！”王五看著那詭異的綠色火焰，瞬間明白了襲擊者的身份！隻有巫神教那些妖人才有這種陰毒的玩意兒！
    “給老子殺光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王五徹底暴怒，九環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他如同一頭發狂的雄獅，縱身一躍，竟直接跳向一艘離岸最近的、正瘋狂發射火箭的小型快船！
    “噗通！”水花四濺。
    “幫主！”漕幫眾人驚呼。
    王五落在敵船之上，刀光如匹練般展開！慘叫聲瞬間壓過了火焰的劈啪聲！他要用敵人的鮮血，祭奠沉沒的糧船和死去的兄弟！
    但當他砍翻幾個蒙麵弓箭手，劈開船艙時，裏麵除了幾具屍體和散落的弓箭，竟是空空如也！襲擊者，竟在發射完火箭後，棄船跳水遁入了茫茫蘆葦蕩！
    王五站在劇烈搖晃、正在下沉的敵船上，看著河麵上數艘糧船熊熊燃燒的慘狀，看著水中掙紮呼救的兄弟，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冰冷寒意交織著湧上心頭。
    對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劫糧，就是單純的毀滅！用最陰毒的方式，燒毀涼州和北疆的命脈！
    “金烏使…太子！”王五鋼牙幾乎咬碎，攥著刀柄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此仇不報，我王五誓不為人！”
    他猛地抬頭，望向涼州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糧道被襲，物資損失慘重，涼州和北疆…危矣！王爺，我王五…愧對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