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四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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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涼州東城陷入絕境,重甲鐵騎的死亡陰影籠罩全城之際。
    涼州城西,那扇在連綿大戰中相對保存完好、此刻卻緊緊關閉的沉重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悄然打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兩道迅捷如狸貓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他們身上穿著緊身的、便於夜間行動的深灰色勁裝,臉上塗抹著油彩,幾乎與周圍燒焦的斷壁殘垣融為一體。
    正是涼州四方使蘇青岩,以及他的妻子逍遙王的妹妹小雨郡主。
    兩人甫一落地,沒有絲毫停留,如同離弦之箭,朝著西麵連綿起伏、被夜色籠罩的山巒疾射而去。
    他們的動作迅捷而隱蔽,巧妙地利用著廢墟的陰影和地勢的起伏,每一次騰挪都精準地避開了城外叛軍稀疏巡邏隊的視線。
    “青岩,快!”小雨郡主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她身形靈動,在山石間縱躍如飛,顯示出極佳的身手。
    她腰間懸掛著一柄造型奇特、弧度優美的彎刀,刀鞘上鑲嵌著巨大的藍寶石。
    蘇青岩緊隨其後,他臉色凝重,目光如炬,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他身上背負著一個狹長的皮筒,裏麵封存著涼州最新的戰報、宇文閣主親書的求援信,以及逍遙王石昊磊加蓋了印信的密函。這是涼州城最後的希望,不容有失。
    “這邊!”他低喝一聲,猛地拉住小雨的手臂,兩人同時伏低身體,緊貼著一堵半塌的土牆。
    一隊舉著火把的叛軍巡邏兵,罵罵咧咧地從前方不遠處的路口走過。
    火光搖曳,映照出叛軍士兵臉上疲憊而麻木的神情。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氣和汗臭。直到巡邏隊的腳步聲遠去,兩人才如同鬼魅般再次起身,加速沒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們的目標,是西麵百裏之外,一處隻有小雨郡主才知道的隱秘山穀。那裏,藏著嫂嫂逍遙王妃多羅星瀾當初嫁入涼州時,多羅國王兄多羅沐澤秘密派遣、以商隊護衛名義潛伏下來的最後十幾名多羅死士。
    這些死士,精通馴養一種名為“風隼”的異域猛禽。這種隼體型巨大,耐力驚人,飛行速度遠超信鴿,是多羅國用來傳遞最緊急軍情的不傳之秘。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卻也潛藏著致命的危機。兩人不敢走官道,隻能在崎嶇的山野間穿行。荊棘劃破了衣衫,露水打濕了褲腳,沉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小心!”蘇青岩猛地低吼,一把將小雨撲倒在地!
    “嗖!嗖!”兩支勁弩幾乎是擦著他們的頭皮射過,狠狠釘在身後的樹幹上,箭尾嗡嗡作響!
    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影影綽綽出現了幾個叛軍暗哨的身影!顯然,他們的行蹤還是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衝過去!”蘇青岩眼中厲色一閃,反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劍光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清冷的寒芒。
    小雨郡主也同時拔出了她那柄多羅彎刀,刀身如同新月,泛著幽藍的光澤。
    沒有多餘的廢話,狹路相逢,唯有死戰!
    蘇青岩身如猛虎,長劍抖開,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撲最近的一個叛軍暗哨。劍光如電,精準地刺入對方咽喉。
    小雨郡主則如同靈巧的雨燕,彎刀劃出詭異的弧線,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切入,瞬間割開了另一名叛軍的喉嚨。動作幹淨利落,帶著多羅武士特有的狠辣。
    然而,暗哨不止兩人!更多的身影從黑暗中撲出,刀光閃爍,勁弩上弦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走!”蘇青岩擋開劈來的一刀,一腳踹飛一名敵人,對著小雨厲喝。他必須為妻子撕開一條血路!
    小雨郡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她猛地一咬牙,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向後飄飛,同時手腕一抖,幾點細微的寒星無聲無息地射向撲來的敵人!
    “呃啊!”幾聲短促的慘叫,衝在最前麵的兩名叛軍捂著咽喉倒下,傷口處迅速泛起詭異的青黑色。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小雨郡主身影如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處。蘇青岩則怒吼一聲,長劍舞成一團光幕,死死地擋住了追擊的叛軍,身上瞬間添了幾道傷口,鮮血染紅了灰色的勁裝。
    “想跑?留下命來!”一個叛軍小頭目獰笑著,揮刀狠狠劈向蘇青岩的後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從極高極遠的夜空中傳來!
    那聲音帶著一種金屬撕裂空氣的恐怖質感,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喊殺聲!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隻見深邃的夜空中,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與星光融為一體的銀色光芒,正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如同流星墜地般,朝著下方纏鬥的人群俯衝而下!速度快得超出了常人的理解!
    “什麽鬼東西?!”叛軍小頭目驚駭地叫道,劈砍的動作不由得一滯。
    就在他抬頭的瞬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熱刀切入牛油的聲響。
    那點銀芒精準無比地從叛軍小頭目的眉心一穿而過!帶出一溜細小的血花和白色的腦漿!那小頭目臉上的獰笑甚至還沒來得及轉化成驚愕,身體便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栽倒。
    銀芒毫不停留,在空中劃出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詭異折線!
    “噗!噗!噗!”
    又是三聲輕響!如同死神的低語!
    圍在蘇青岩身邊,試圖圍攻他的三名叛軍精銳,幾乎在同一時間,眉心爆開一個細小的血洞,哼都沒哼一聲就仰麵栽倒!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剩下的幾名叛軍完全被這神鬼莫測的襲殺驚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蘇青岩也愣住了,他猛地抬頭,看向銀芒最後消失的方向——那是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之巔。
    夜色深沉,峰頂一片模糊。但蘇青岩卻仿佛看到,在那絕巔之上,似乎有一個極其模糊的、如同融入山石陰影中的輪廓,正緩緩收回了手臂。
    一抹極其微弱的、如同冰晶反射月華般的冷光,在他手中一閃而逝。
    是他!
    蘇青岩心頭劇震。那個在涼州最危急時刻,如同幽靈般出現,一劍斬殺叛軍先鋒大將的神秘劍客!他竟然一直跟著他們?或者說,一直在暗中守護?
    “快走!”一個冰冷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如同細絲般鑽入蘇青岩的耳中,清晰無比,卻又仿佛來自四麵八方,根本無法判斷方位。
    蘇青岩猛地回神,知道這是唯一的逃生機會。他毫不戀戰,甚至顧不上處理傷口,轉身朝著小雨消失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發足狂奔!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剩下的叛軍看著地上瞬間斃命的同袍,又看看那漆黑的山巔,臉上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哪裏還敢追擊?如同驚弓之鳥般四散逃入黑暗。
    而涼州東城,死亡的氣息已濃鬱到凝固。
    重甲鐵騎的衝鋒已近在咫尺!那沉悶如雷的蹄聲震得城牆上的碎石簌簌落下,士兵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戰馬麵甲下噴吐的白氣,感受到那冰冷馬槊尖端散發出的刺骨寒意!豁口處臨時堆砌的矮牆,在這股鋼鐵洪流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韓牧野雙目赤紅,血灌瞳仁!他猛地將玄鐵重劍狠狠插入腳下的磚石,雙手抓住一個沉重的“土陶礌石”,渾身肌肉賁張,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
    “涼州的漢子們!”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浪壓過了鐵蹄轟鳴,“身後就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婆娘娃子!今日,死戰不退!給老子砸——!”
    他用盡畢生力氣,將沉重的陶礌高高舉起,如同上古投擲巨石的力士,朝著洶湧而來的騎兵洪流最前端,那麵最為厚重猙獰的將領旗幟下,狠狠砸了下去!
    “死戰不退!”絕境中的守軍爆發出最後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怒吼!
    還能動彈的士兵,紛紛抱起身邊能找到的最後重物——石頭、斷裂的兵器、甚至同伴的屍體,朝著下方砸去!
    豁口後方,更多的百姓和傷兵湧了上來,他們手中沒有武器,隻有燃燒的火把、滾燙的油鍋!
    螳臂當車!悲壯,卻絕望!
    重甲騎兵的先鋒,那高舉著猙獰狼頭旗的將領,嘴角已經咧開殘忍的弧度,手中的馬槊對準了豁口最薄弱處,隻需一個衝鋒,便能徹底碾碎這最後的屏障!
    就在這千鈞一發、涼州城即將被鋼鐵洪流徹底踏碎的瞬間!
    “嗚——嗚——嗚——!”
    一陣截然不同的、更加蒼涼、更加雄渾、仿佛來自大漠深處、帶著無邊黃沙氣息的號角聲,如同平地驚雷,驟然從西北方向的天際滾滾而來!那號角聲連綿不絕,穿透雲霄,瞬間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緊接著,大地顫抖得更加劇烈!那不是重甲騎兵的沉悶,而是一種更加密集、更加狂野、如同疾風驟雨敲打大地的恐怖蹄聲!那蹄聲由遠及近,速度之快,遠超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