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得磨損得有些發灰的靴子在地上踏著。
    抬眼望去，營帳上都掛起了燈籠，火房那邊時不時還往外冒著做飯的炊煙。
    今日是鴨肉還是豬肉呢？
    雖然大家都沒說，但從神情上看，似乎都挺滿意。
    陳丹寧心裏有些堵。
    西北軍是從他祖父那代就一直駐守，後麵交到他兩位哥哥頭上，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絕對上對得起守衛西北這一方土地。
    現在算什麽？兩位主將都調去京城，隻剩他一個副將和一群沒有領頭羊的兵。
    領旨那日他分明聽清了朝廷是有意找人調來重領西北軍，他如今從京城回到西北已經有段時間，所謂的新官真是一臉也沒瞧見過。
    該不是還在京中大魚大肉，舍不得來這苦寒之地受苦吧。
    “不來才好，別壞了我們西北軍的規矩......”
    家裏的信早就送來了，父母對太傅大人下的這一旨意非常滿意，恨不得舉家都重新遷進京城安居才好。妹妹也不安分，想去京城投靠兩位哥哥們，做京中的小姐。唯有祖父，隻在信裏讓他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不要過多操心大人，萬事他還能頂著。
    陳丹寧吐出一口濁氣。
    還不如去前線殺遼人，每日為這種彎彎繞繞費心神，真是頭大。
    “要不給阿恒寫信......”
    剛想動身，方才想到齊梓恒與齊梓川在京中同樣是舉步維艱，不免又放下了手裏的動作。
    “頭兒，那個，將軍來了......”
    將軍都不在這了哪來的將軍？
    陳丹寧剛想罵回去，轉頭一想，京城定是來人了！
    他裹了裹身上的甲胄，又忍不住摸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
    小時候聽祖父說過，隻要是武將，都有自己的脾氣，有的很好說話，有的不拘小節，有些卻最看不得下屬越俎代庖行其他事情。
    從前在哥哥們麵前陳丹寧自然是不用端著，每日隨心就好。
    現在頭上頂著可是朝廷派下來的上官，他還是盡量規矩些。
    “大人，末將陳丹寧，特來拜見大人。”
    無人回他，帳子內的下人把門簾拉開，一股香味伴著熱氣撲麵而來。
    果然是京城來的官兒，就是講究。
    陳丹寧大步走進去，隻見一個高瘦的人背對著他看著掛在牆上的圖紙。
    他清了清嗓子，拱著手，更大聲更渾厚的嗓子說道。
    “末將陳家三子，現任西北軍副將，特來拜見將軍。”
    “哦，我知道你。”
    對麵的人聲音很年輕。
    甚至聽起來可能與自己同歲？
    與自己同歲在朝中有這麽一號武將嗎？
    陳丹寧垂著腦袋已經在瘋狂頭腦風暴。
    對麵的人坐在桌前，鋪開了卷紙，輕咳了一聲。
    “你現在如此拘謹，倒顯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
    “末將不敢。”
    陳丹寧隻覺得口幹舌燥，頭更低垂了幾分，這京城裏來的人就是麻煩，還沒互通姓名直接給他扣這麽大一個帽子。
    空氣安靜了片刻。
    對麵的人終於是坐不住了，走到了自己的麵前，伸出一隻帶著玉扳指的手將他扶高些，視線與他對視。
    ！
    陳丹寧一下張嘴大大的直接卡殼，眼前的人五官和自己記憶裏的模樣漸漸重疊。
    “鈺，鈺哥......我沒認錯吧。”
    梁鈺仿佛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幕，忍不住放聲大笑出來，笑到捂著肚子在桌子前坐下。
    “陳丹寧啊陳丹寧，還能見你這麽老實的一麵？你小時候可是恨不得騎在我頭上打我。”
    陳丹寧還是恍如在夢中一般，眼裏又是驚又是喜。
    本來期待在京中相見不成，沒想到竟然在西北這個地方與好友相遇。
    梁鈺揉著腦袋提筆寫字，一邊跟他交代。
    “我知道你定然有很多疑問，我被派遣來此處也隻是太傅大人對我下達的命令罷了。我在這邊有別的事要處理，這西北軍這邊還是要你心累些多多操心著。”
    “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若是我在此處掛名，西北軍的物資糧草定是不會少你們半點的。”
    “另外你有什麽拿不準的都可以過來問我，萬事有我這個上官給你頂著。”
    梁鈺想一句說一句，絮絮叨叨的，手上的動作一刻未停，嘴上的安撫之言也沒停下來過。
    “怎麽不說話？啞巴了？”梁鈺放下手裏的筆，笑著抬眸看他一眼。
    陳丹寧有些傻乎乎的揉腦袋。
    “太意外了，我總覺得不是很真實。”
    這時帳子忽然被人拉開，一個中年人就這麽大步走了進來。
    陳丹寧還沒來的及黑臉，梁鈺伸手阻止了他，一瞬間又變的沉著冷靜。
    “陳副將你先下去吧，我有要事商量。”
    “末將聽命。”
    陳丹寧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來，隻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後，不僅是自己，連對麵的梁鈺也看著他微微愣了。
    “頭兒，我方才都聽到你們在裏麵笑了，這新來的梁將軍脾氣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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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丹寧臉上笑容更甚，他大手拍了拍下屬的肩膀。
    “快快快，好酒給我端上來，故友重逢，如何能不高興呢？”
    下屬哎了一聲，顛顛的跑了。
    陳丹寧看著身後的將軍營帳，忍不住心裏頭更是漲漲的，連帶著腳步也虛浮了幾分。
    竟然是派了自家人過來嗎？
    想到齊家兩兄弟在京城麵對談論到梁鈺的怪異舉動，他心裏難免會多思考幾分，更重要的是，那份遼人的名冊是他找人譯過來的。
    他不知道這份東西究竟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影響。
    但這個節骨眼上，西北重地，竟然派了一個書生過來，還是太傅大人的親戚。
    梁鈺啊，你最好是不要騙人。
    陳丹寧深吸一口氣，將熏的眼淚從眼角給逼了回去。
    “京中有變。”
    梁鈺微微一愣，將手上的信紙吹幹。
    “是王二，王二死了。現在王黎的人已經在京城翻天覆地的尋人犯，我初步懷疑是之前陛下在京中留下的那群鼠輩之徒幹的，沒想到他們竟然敢再來京城。”
    梁鈺難得眉梢挑起。
    “劉叔，王二，可比王黎要厲害。”
    “他們沒這個能力。”
    劉將忍不住眉心再次皺起。
    “本來這群老鼠就夠惹人煩，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有高手，此人定然還在京中未能及時脫身。能全須全尾的從王二手裏逃出來，天下能有幾個人？”
    梁鈺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走吧，回京城，出了這麽大的事，我自然也要為太傅大人分憂。”
    “這邊的事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這邊的通信也恢複了，與對麵的人也取得了聯係，他們會知道我們想要什麽。哎~西北真不是好地方，也不知道陳家人腦袋怎麽了非得一根筋撲在這裏，京城才是榮華富貴。”
    “名冊還未找到？”
    劉將沉默著搖頭。
    梁鈺有些犯愁的歎氣。
    “那就都抓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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