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盯著對方單手持弓的背影，發現他還穿著方才比試的禮服隻是簡單的束在身後，玉璜碰撞聲混著馬蹄聲，節奏快得幾乎要踩碎他的神經。
    第二個彎道，棗紅馬前蹄突然打滑，齊梓恒的身子在馬背上拉出危險的傾角。
    毛豆跟著觀眾們的呼吸都變涼了幾分，忍不住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就在那匹烈馬即將側翻的瞬間，齊梓恒竟擰腰甩弓，弓弦顫音裏羽箭擦著彩旗邊緣掠過，係旗的麻線應聲而斷。紅綢飄落的殘影裏，毛豆看見他重新坐穩時，靴底在馬鐙裏碾出刺耳的摩擦聲 —— 原來這看似肆意的動作，每個細節都藏著破釜沉舟的狠勁。
    如此少年，鮮衣怒馬。
    毛豆忍不住張大了嘴巴。
    原來傳聞中的齊梓恒，竟然是這麽好看的一個人。
    “你沒事吧。”溫長青禦馬而來。
    方才這紅馬突然發瘋他也受了不少驚嚇堪堪把自己的馬給控住。
    “沒事，這才哪到哪。”
    齊梓恒揚了揚手裏的弓，挑起唇角，難得的好日頭照亮著他額頭還殘留著薄薄汗珠，紅棗馬還在身下焦躁的踏著蹄子，他身上環佩叮當作響。
    “溫長青，準備好做我的手下敗將了嗎？”
    “呸，我看你這個酒蒙子是喝多了分不清東南西北。”
    溫長青不怒，反倒眼裏都是笑意，他勒著馬，轉頭朝下一靶子揚鞭。
    毛豆聽到二人的鬥嘴。
    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到底是挑釁還是好友之間的鬥嘴。
    那可是溫長青，常年霸榜的溫長青。
    毛豆在京城居住多年，曾經也在書院裏聽過溫長青的義講。溫長青是個清冷又好學的人，好像世間不會有任何東西能進他的眼，非要形容的話，溫長青就像是一個裝著滔滔學識的玉瓶，溫潤端莊卻沒有什麽溫度。
    要說齊梓恒的話......毛豆扶額，聽各種傳聞來說，齊梓恒就是個臭狗屎。
    誰沾上誰都要被染臭，不惡心也膈應人。
    正在出神的毛豆又聽見一陣驚呼。
    他匆忙抬眼看去。
    當齊梓恒在馬身側傾時連發三箭，最後一箭擦著前箭尾羽釘住彩旗雲紋，毛豆清楚地聽見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 他算準了逆風角度，算準了馬匹轉向的慣性，甚至算準了箭簇撞擊的震顫頻率，這哪裏是比試，分明是把生死賭在了弓弦上。
    不用看了，齊梓恒贏了。
    不管是在馴馬，還是在騎射上，這一出都贏的十分漂亮。
    溫長青也懂得，他此時內心早就已經沒有把齊梓恒當做你死我活的對手，眼下他們更是友人，他已經盡力相爭，卻還是比不得眼前箭簇的入木三分。
    他溫長青不是什麽非得高高在上不可能輸的神，他心服口服。
    下馬時，他的聲音比平時啞了三分，伸手拍向青驄馬時，指尖還在輕微發抖。齊梓恒擊掌時掌心的薄繭蹭得他手背發疼，那聲帶著笑意的回應裏，藏著隻有他能聽懂的犯賤：\"溫公子馴馬時的眼神，跟看我時好像，要是再凶狠一點就好了。\"
    溫長青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我再凶一點你就會不纏著我？”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齊梓恒哈哈一笑，就著溫長青伸出來的手，直接一個腳蹬從紅棗馬上一躍而下。
    眾人看著溫長青竟然伸手去拉馬背上的齊梓恒，而齊梓恒竟然下馬後直接勾肩搭背搭上了溫長青的後背。二人看著倒是十分熟稔。
    不是說二人是代表了各自書院而戰？
    齊梓恒笑著勾搭著溫長青的後背。
    “你看看，大家驚掉下巴的表情，這才是這次比試最大的收獲啊。至於書院，讓他們兩個老東西自己去拚吧。”
    溫長青斜眼，表達了對他這一番話的，“不可不尊師重道。”
    “好好好，吃飯去？我讓阿川哥給我們排了一桌，肚子早就餓了......”
    經過人群時，齊梓恒注意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視線注視在自己的臉上。
    他順著那道視線看去。
    一個毛頭小子瘦瘦小小的擠在人群中，像根被風來回摧折的小樹苗，此時這跟小樹苗的眼神死死的釘在自己的臉上，像是要在他的臉上尋找什麽丟失了很久的東西，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狂風亂作。
    齊梓恒也不躲，隻是回了個陽光燦爛的笑。
    然後看著這棵小樹苗神情逐漸驚恐，逐漸被人群淹沒。
    溫長青並沒有注意到中間這個小插曲，隻是拿胳膊肘戳了戳齊梓恒。
    “開始時你說對不起我？”
    齊梓恒恍然一笑。
    “對不起我要幹脆毫不猶豫地的贏你。”
    溫長青難得沒有生氣，隻是看著他這張心事重重的臉，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有問出來。他若是真的拿他當朋友，總會告訴他的。
    ......
    隻是再當溫長青與他們這群瘋子宿醉醒來時。
    整個房間竟然一個人都沒有了。
    仿佛昨夜喝酒吃飯都隻是他一個人做夢一般。
    捂著頭出去，被盧曉駿攔住了去路。
    “梓恒兄交代了，你喝酒少，讓我們盯著你喝完解酒湯再離開。”
    溫長青囫圇喝完一大碗，擦了擦嘴角，語氣中帶著一絲微怒。
    “齊梓恒呢？把我灌醉又把我丟在這裏，有什麽意思？”
    盧曉駿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他......走了......”
    溫長青冷哼一聲，忍不住把火燒到麵前這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兄弟身上。
    “是要走，昨天風風光光的贏了我一道，又把我灌得爛醉不省人事，這會是不是回老家跟他的好先生去報喜了？”
    盧曉駿擺頭。
    “他交代過，說溫長青醒來看不到人定是要發火的，若是你問起來我不必瞞你。梓恒兄，連夜啟程去了......枕水......”
    溫長青嗤之以鼻。
    “我又不是什麽吃人的怪物，至於逃到西邊......什麽？你說哪裏？！”
    溫長青忽然收聲，手上一用勁抓住了盧曉駿的胳膊。
    陡然一使勁，把盧曉駿都掐得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