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斜穿過老槐樹的枝椏，將斑駁的光影投在蘇祈的素白勁裝上。
    蘇祈指尖的桂花糕屑簌簌飄落，有幾粒正粘在嘴角被蘇祈伸出的舌頭舔在舌尖，而她恰好回過頭看向門口處的她和蘑菇。
    看著這副可愛模樣的蘇祈，一時間站在院門口的小七突然不會走路了。
    她試著邁出帝王威儀的方步，卻差點被自己的十二章紋冕服絆倒，而不遠處的蘇祈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犯蠢，偏過頭紅著臉卻又故作平淡：
    “你來了...小七。”
    “嗯，我來了。”
    小七沒有用“朕”這個稱謂，而是用的“我”，因為她知道蘇祈現在可能在想著是否要蹚皇宮這灘渾水，自己的一句口誤很有可能讓蘇祈的想法變動。
    因為她發現其實蘇祈也是一個心思比較敏感的女孩，雖然在很多事情上她的決斷和主觀都讓她看起來不像個女人，更像是一個男人。
    但是有些時候，在自己一個人夜深人靜的時候蘇祈也會展露出自己小女孩的一麵。
    或許...
    那些看似強大的一麵也都是蘇祈的偽裝，因為現在的她沒有自己的依靠，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別人的靠山...
    小七的神情變了又變。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這樣，那小七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成為蘇祈的靠山，讓蘇祈能夠快快樂樂的做回自己，或是依偎在她的懷裏...
    “喂，醒醒，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回過神來，小七發現蘇祈已經從座位站起走到了她的麵前，看著對方不高的個子，腦袋頂上的頭發上還沾著幾片不知何時飄落在頭上的樹葉，小七下意識地便將手伸向她的頭頂，將頭上的幾片葉子摘下。
    蘇祈的發絲很軟。
    小七的指尖拂過那片落葉時，觸到了細碎的光影和陽光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下京育嬰堂時的樹下，蘇祈也是這樣踮著腳，替她摘掉頭發上的花瓣。
    那時候的蘇祈會笑，會揉著她的腦袋說："小七，你又爬樹。
    還沒練會功夫就七上八下跟個猴似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她伸手的瞬間，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僵，像是防備，又像是…...對育嬰堂這些孩子們對她異樣情感的抵觸。
    蘇祈她...究竟在想著什麽？
    她喜歡男人嗎？喜歡女人嗎？
    她到底為什麽總是將對她表達自己情感的人向著遠處推離，她明明有這麽多愛著她的人，為什麽要總是把自己裝成一個孤家寡人，一個人默默地看著窗外？
    為什麽？！
    為什麽！！
    "葉子。"小七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而是攤開掌心，讓那片枯黃的槐葉躺在自己手裏："你頭上沾的。"
    蘇祈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在夕陽下鍍了一層金邊。她低頭看看那片葉子，又抬頭看了看麵前的小七以及站在她身後的蘑菇，忽然笑了：
    "你以前可沒這麽細心。"
    她在試探。
    小七太熟悉這種語氣了。
    每當蘇祈想要掩飾什麽，就會用這種輕飄飄的調侃帶過。
    那年如果不是她親手掌握了關鍵性證據，如果不是她發現了蘇祈的異常，說不定她會一直認為蘇祈是個不折不扣的公子哥，一直到現在。
    她或許會更加難以掩蓋自己對“男性身份”的蘇祈的感情，或許會變成無可救藥的蠢女人，就像蠢狗，以及那個騷狐狸一樣。
    “你說得對，我以前總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
    “但是蘇祈你也曾說過，人總是會變得...”
    "我以前...也不會穿這麽重的衣服。"她故意扯了扯自己繁複的冕服，十二串玉珠嘩啦作響，"差點摔了。"
    蘇祈果然被逗笑了，眼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活該，讓你逞能。"
    就是這樣。
    笑一笑...
    再多笑一笑。
    她喜歡這樣的蘇祈，這樣的蘇祈看上去沒有心事，沒有憂慮，大家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的小院子裏。
    她和蘑菇一同練功打木樁，蘇祈則坐在搖搖椅上喝著隔壁五文錢一大把的廉價茶葉。
    小七在心裏默念。
    蘇祈的笑聲很輕，像槐花落在水麵的漣漪，轉瞬即逝。
    小七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她發絲的觸感，柔軟得不可思議，卻又帶著某種倔強的韌性，就像蘇祈這個人一樣。
    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
    而她的這副神情也被細心地蘇祈看在眼裏，她意識到了自己原先身邊的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更要命的是，這個大姑娘對她有意思。
    更更要命的是，麵前的這家夥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剛青春期的粘人精，已經變成了一個國家的皇帝，一個女帝！
    如果對方向自己要求點什麽，自己應該怎麽做？
    蘇祈不知道。
    她隻覺得自己漂流的日子太久了，需要一個安穩日常安逸的生活，而不是奔波擔驚受怕。
    哪怕她現在的實力已經很強大了，其實完全不必害怕小七對她的“命令”，但畢竟十一年，就像她說的。
    是條狗也該有感情了。
    可是她真的能夠以女性的身份去做這樣的事嗎？
    實話實說，蘇祈不知道。
    這麽多年了，變成女孩終究還是她的一個心事。
    她身體接受了，心裏接受了，哪怕靈魂接受了她也還記得自己曾經是男人的生活。
    哪怕她確實喜歡女孩。
    如果她是上輩子那個碌碌無為畢業即失業的勞累打工人，如果見到小七蘑菇蘇汐，乃至翎子這樣的同齡女生說不定會臉紅的不敢向前搭訕，他隻會心裏默默的感覺這幾個女孩真的好看，真的青春。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擁有。
    而如今他變成了她，她還養了這幫孩子長大。
    她對她們...究竟是什麽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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