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王柏辰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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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老太太這才是真的聰明。
她專挑一個人奴役,把所有的刻薄都堆在張桂蘭身上,反倒顯得對其他媳婦寬和,自然落得好人緣。
全家上下,竟沒一個人真恨她的。
至於隱身人阮孟熙,甚至好些時候,大家還覺得阮孟熙是世上最好的哥哥,難得的好丈夫 —— 他從沒對張桂蘭動過手、罵過句重話,還縱容她 “像花蝴蝶似的” 在外麵管東管西,這在旁人眼裏,已是天大的恩寵了。
張桂蘭的困境,其實不全是阮家人集體壞透了。
根子裏,是她沒拎清和婆婆的關係。
這年頭,逆來順受的媳婦,隻會被欺負得越來越狠。
她若是一開始就敢硬氣地反抗,哪怕是陽奉陰違、拖拖拉拉,事情也不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
至少,等二兒媳婦進門時,老太太的壓迫總會分過去一部分。
可她偏不。
一邊軟弱得像攤泥,任人搓圓捏扁;一邊又太能幹,怎麽壓都壓不倒 —— 老太太看她這樣,可不就鉚足了勁可著她一個人磋磨?
她要是能真的聰明點,藏起幾分能幹呢?
故意做不好飯菜,洗不幹淨衣服,時不時打碎個碗碟,時間長了,總會有人看不下去,接手一部分活計。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張桂蘭望著那盤洋蔥炒雞蛋,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冰冷的灰土地麵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年節的鞭炮聲從院外傳來,熱鬧得刺耳,襯得這廚房,像個被全世界遺忘的冰窖。
她渴望有人從天而降,救她於水火之中。
但又從來沒有想過,她能給這個恩人奉獻點什麽!
向景行不等陸西辭開口,已經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阮老太太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阮家奶奶,您剛才那掃把,差點就砸到我們家孩子了。”
他可不是為了給張桂蘭解圍。
論起身世,他在陸家這幾人中反倒是最硬氣的,妥妥的軍二代。
當年阮孟熙會挑中他,也是受了他父親所托。
骨子裏,他就帶著幾分政治場中弱肉強食的銳利,此刻出頭,純粹是為自家崽討個說法 —— 怎麽,砸了他家孩子,連句道歉都沒有?
阮老太太在外一直是蠻不講理的,也沒動身子,在院子裏叉腰笑:“喲,不是沒打中嗎,鄉下孩子都皮實,哪有這樣的金貴。難不成到了你們家,就沾上毛成了鳳凰蛋了嗎?”
向景行立著眉:“老太太,你這話真有意思?大過年的,你給人民群眾還分個三六九等的,是阮孟熙在家教你的嗎?”
這死老太婆還敢跟誰擺譜!
阮家本就沒什麽過硬的人脈。
阮孟熙能一步步升上去,一來是自身能力確實過硬,二來,便是靠著那副 “好人品” 的名聲 —— 沒錯,就是踩著自家媳婦、拉扯著一大家子,才換來的 “公認人品好”,這才有了晉升的機會。
其實就算他不把錢拿來養兄弟,也會分些給戰友,兩相比較,顯然養兄弟更 “劃算”—— 至少如今家裏已隱隱有了自成家族的架勢,就差個機會再往上躥一躥。
可惜部隊裏幾位大領導家裏,適齡的女兒早已許配完畢,先前也為弟弟們張羅過相親,卻都沒成。
部隊裏的風氣,多少帶點 “舉賢不避親” 的意思,不全像地方上那般隻講人事關係,所以才有了阮孟熙晉升的機會和速度。
正因如此,阮孟熙遠比家裏人想象的更懂眼色、識輕重。
向景行一開口,他便不再躲了,趕緊從屋裏迎出來,臉上堆著熱絡的笑,腰杆微微彎著:“對不起,對不起!陸首長,小向,實在對不住!我媽年紀大了,過年瞧著這光景…… 心裏頭不痛快,一時失了分寸……”
向景行臉上換了副表情,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先從兜裏摸出煙盒,彈出一支遞過去,再壓低聲音,語氣溫和卻字字清晰:“下次可得注意點。阮哥,我多說句交淺言深的實在話,大過年的,總得顧點影響。您家不想好好過,別人家還想安安生生過年呢。”
陸西辭聽了這話,便不再多言,微微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轉身就走。
軍屬大院裏誰不知道,哪家男人敢替張桂蘭說句話,事後準得被阮家老太太指著鼻子罵半天 “閑話”。
他如今是半點不願沾張桂蘭的邊,生怕惹一身腥氣。
甚至暗暗打定主意,往後就算家裏沒人做飯,寧願去食堂打飯招待客人、被人笑話,也絕不再讓軍嫂來家裏幫忙 —— 太晦氣了!
向景行也懶得多跟阮孟熙周旋,心裏頭實則嫌他晦氣,點了點頭便也轉身離開。
阮孟熙回頭看了看母親,見她臉色僵著,卻難得沒再撒潑,隻是沉默地聽著。
他便趕緊吩咐:“放鞭炮,把門關上,好好過年!”
“哦!放鞭炮咯!”
阮家的孩子們歡天喜地地往外擠,連張桂蘭自己的親生兒女,跑出去時都沒看她一眼。
張桂蘭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心窩,凍得她渾身發僵。
像她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院外的鞭炮 “劈裏啪啦” 炸響,紅屑紛飛,襯得她孤零零的身影,越發像個被年獸都遺忘的的影子人。
王柏辰連著撥了好幾遍電話,聽筒裏始終隻有單調的 “嘟嘟” 聲,沒人接聽。
“奇怪,今天怎麽電話打不通呀?” 王柏辰捏著聽筒,眉頭微微皺起,語氣裏帶著幾分沮喪。
他原是盤算著,三十晚上無論如何得跟玉珍姐說聲新年快樂,這會子卻連電話都打不進去,那份雀躍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
看來,這個小小的願望,怕是沒法達成了。
而陸西辭客廳牆角的電話線 —— 不知被誰不小心碰掉了,插頭孤零零地懸在半空,壓根沒插在電話機上,但因為在牆角邊有櫃子檔著,倒也沒有人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