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當拐杖、路修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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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靈慧腆著個大肚子,左手搭在唐睿的肩膀上笑逐顏開,仿若一隻傲驕的孔雀蹣跚慢行。身後,那高矮相仿,胖瘦相若的襲人和晴雯抬著裙裾,憋著笑意,亦步亦趨,不敢東張西望。

    她看不清把身子藏在腋下的兒子,如果略一低頭,就會發現自家長子的那雙大眼睛裏正在射出森森寒光。

    “呸,一群對異族權貴卑躬屈膝,任人宰割的漢奸,差點兒滅族的貨色還敢在小爺麵前囂張,什麽玩意兒!”被娘親當著拐杖的唐睿暗自大罵,臉龐猙獰,無聲冷笑。

    現在他終於明白阿娘為啥要指定楊婉茹為他妾室的動機了。

    原來楊婉貞和楊婉茹父親是北魏鼎鼎有名的衛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侍中、濟北郡公,頗愛琴書,尤好策謀,助力孝莊帝斬殺爾朱榮的楊侃。然而,在普泰元年,楊侃也未能在朱天光抄滅楊氏的災難中幸免……

    “奶奶個凶器的,把小爺當廢物玩嗎?草!你們這些士族豪門都給小爺等著,不解此恨,誓不罷休!”雖然他往日覺得與楊婉茹的婚約是包袱,但楊婉茹被楊櫟領走,又挾勢逼迫父母悔婚,不憤怒才是怪事兒。

    他又想到楊婉茹祖輩在北魏朝廷呼風喚雨,成為北魏政權中公室大族的楊播兄弟和他們的南侵功績……若非他被蕭靈慧按著肩膀,此刻已然跳起身來對著北方怒聲咆哮了。

    是呀,誰能忍受被人悔婚的奇恥大辱?何況對方還是他這位大漢民族主義者眼中的漢奸、賣國賊家族。

    他苦澀,他鬱悶,他恨不得馬上成人。遂扭臉向後,忽見瓜子臉蛋兒,酒窩炫目的襲人和鵝蛋兒臉上風流靈巧,眉眼兒含情的晴雯都在這一刻將美眸移向這邊,齊齊微放異彩,心底陡生微瀾,暗忖:不知曹雪芹筆下的襲人、晴雯有沒有這對俏丫鬟漂亮?刹那間,心中又倏地冒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蜜蜂嗡嗡繞”之桃色詩句。

    秋風蕭索,寒潮來襲。

    唐睿覺得已經把這個曆史攪亂了,忽然對未來的路茫然起來。他吸了一口寒風,雙目一眯,嘴巴微微嚼動,連忙轉過頭去任由心中的苦澀爬上嘴角,彌漫開去……

    造反?唐睿心中由然升起一股衝動,熱血澎拜。然而,他又想到被儒家教化後的華夏民族已然按照儒家的理想,走上了奴隸社會製度的回頭路。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哇!

    看來小爺蠱惑父母隨時代潮流,大肆收養北來難民,大興鹽鐵,開通四海商路,等掌控了天下財富,把儒家流毒肅清了才有可能改變這個黑暗的世道。

    儒家,虛偽的儒家,等小爺把墨家、法家、黃老思想鑽研透了……哼哼!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走上青石大壩的蕭靈慧望著門樓上的“墨韻齋”,微微喘氣,忽然一笑,道:“大郎,阿娘召集幾位寒門士子給你當門客恩養如何?”

    “這……”唐睿一愣,悶悶問道:“阿娘,若人家問您:你家大郎拜誰為師,研習老莊還是熟讀孔孟經典?如何回答?”

    蕭靈慧拿手按了按唐睿的鼻頭笑道:“大郎啊,你阿娘好歹也是出生於鄱陽王府,你呢……算起來也是宗室姻親之子,老……呃,本女郎倒要看看誰能抵擋咱們家之金惑力,你這樣膽小可不合適啊!”

    唐睿見阿娘居然存心要學豪門士族那般給自己身邊養一群文學集團,便一看自己的小身板兒,鬱悶笑道:“阿娘,你看大郎像一個文人雅士嗎?”

    蕭靈慧一笑,認真俯視著唐睿一本正經地說道:“嗯,不是像,而是那些文人雅士給你提鞋也不配,讓他們作俺家大郎門客,你就勉為其難收下吧!嘎……”

    “哈哈,既然阿娘出麵替他們求情,大郎就收下他們……”唐睿大樂著一挺腰杆,拍著小胸膛湊趣道:“阿娘放心,大郎一定會定下規矩,預備板子,誰不聽話就打爛他們腚子!”

    “咯……”蕭靈慧大笑著一拍唐睿腦瓜,戲謔道:“孺子可教也!”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流行。

    生活在南北朝時代,如果一個農夫或販夫士卒隨口吟詠出一首像模像樣的詩來,誰都不會覺得驚奇,就像我們所熟知的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新中國一個農民能寫幾句打油詩、能哼上一兩段京劇樣板戲一個樣兒。

    由於南北文化經曆了百餘年的戰爭衝撞,南齊武帝蕭賾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麵采取了一係列的利國利民政策,使得這個國家成為了亂世中的一朵奇葩,在亂世中為百姓們創造了一個和平美好的永明時代,造就了無數文人雅士。而文人雅士集團也創造了“永明體”之詩歌輝煌,奠定了華夏文學基礎,為後世唐代近體詩的繁榮開創了道路。

    南梁在此基礎上,也逐漸形成了三大文學集團。即蕭衍文學集團、蕭統文學集團、蕭綱文學集團。當下,文學成了一個人身份的標誌,也是邁向仕途的階梯。

    稍有家資的年輕人沒有人不渴望做一個詩人,當一個文豪。這既是達官顯貴們顯示身份的需要,也是他們為抬高自己聲望、擴大政治影響的一個手段。而一些以智謀著稱的作家和詩人,往往並不甘心隻做一個文士,他們的聚會往往與政治有關……

    “母甘為孺牛,愛子心無盡。”明白娘親苦心的唐睿暗自感概,遂揪心一笑,道:“阿娘,寒門招攬門客何用?與其如此,不如辦個書院,為咱家培養有用之才。前一段時間為了安置那些北來的落難婦孺,不是開了八大客棧嗎?孩兒建議在主大院之後花園建立校舍,把她們的女子全部集中在校舍裏接受教育……”

    “堡塢裏空地不少,修建校舍又花不了幾個錢兒,為啥是花園?”蕭靈慧一擰眉毛,怒視著唐睿問道:“你知道花園裏的那些花草樹木、假山翠竹多珍貴嗎?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呃……”唐睿假裝一噎,望著蕭靈慧扮無辜。心裏暗笑:若我提出修校舍,您一定會七扯八拉,隻好往您心愛的花園上攀扯了,哈哈,您雖心疼花園,卻答應建校舍,偉大呀我的阿娘!但見他努努嘴,眨巴著大眼睛解釋道:“校舍是文雅之地呀,若修在其他地方還要栽種花草樹木,大郎這是在為阿娘的錢包兒考慮呀!”

    “你看你阿娘是個缺錢的人兒嗎?”蕭靈一板臉,沒好氣地嚷嚷道:“嗯,大郎這個建議很好,畢竟你年歲太小,又是寒門子,自己培養之才才是正途。哈哈,你阿娘那些要發黴之錢幣終於有用途了,哼哼,這事兒就讓阿娘來辦,不用唐家一個子兒!”

    “這……”

    “這甚呀?阿娘為我家大郎培養幫手,當然還有二郎……”說到這,一臉肅然的蕭靈慧又輕拍著自己的大肚子露出幸福的笑容,柔聲道:“你呀,千萬別是個男兒,否則,將來還得跟你大哥、二哥爭幫手呐!不過,阿娘決定多培養一些,除了老娘之子女,誰也不能爭,嘎……”

    唐睿本想搭上一句還有敏二娘與父親的孩子們呢,可一想到阿娘正在吃醋呢,便趕緊將馬屁奉上:“阿娘這般舉措,既讓北來的婦孺無衣食之憂,又讓她們忠於服務於唐家客棧,還積福於後,惠及我們及子孫後代,真若聖母重生啊!”

    “嗯哼~!”蕭靈慧矜持一笑,丟下唐睿,挺著大肚子貏貎四顧,猶如巡視自己領地的女王般意氣風發地走向門樓。

    直接闖進唐睿書房的蕭靈慧見唐聰和公孫萱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趴在棋盤上專心下著圍棋。興趣立刻被提了起來,轉頭示意唐睿和倆丫鬟不要做聲,便輕腳輕手地挪移過去,悄然站在棋盤邊。

    此刻棋盤上已然落了大半的棋子,卻黑白交叉,不成棋型,遂一蹙眉頭,粗聲問道:“胡亂落子,亂七糟八,下了些甚呀?”

    “娘親!”唐聰一驚呼,便撲蕭靈慧懷裏撒嬌道:“這是阿兄教的五子棋呀,阿娘不知道嗎?”

    公孫萱扭頭一看是蕭靈慧,倏地站起身來馬虎道了一個萬福,便又趴在棋盤上尋找落子位置。那副認真勁兒,很可愛。

    雙眸一亮,點頭微笑的蕭靈慧撫摸著唐聰的腦袋,問道:“贏了吧?”

    “贏了兩局,咯咯咯!”唐聰嘚瑟顯擺後精神頭兒很足,扭頭見執白的公孫萱已經落子,遂仰頭問道:“阿娘,你會下嗎?”

    “小鬼頭兒!”蕭靈慧給了唐聰一個腦瓜崩,嗔罵一聲笑道:“小孩子玩意兒阿娘不會,但阿娘會下圍棋哦。”

    “您不會為啥敲聰兒呀?”唐聰嘟著嘴,摸了摸生疼的位置抱怨道:“這麽簡單都不會,隻會打人。”

    “喲嗬,敢強嘴了哈?”

    “哎喲,我跑!”沒等蕭靈慧揚手,見勢不妙的唐聰趕緊跑到書案後對著公孫萱嚷嚷道:“不下了,不下了,萱萱姐,我們出去找野馬玩兒?”

    公孫萱望著唐聰叫真兒道:“這回算你輸?”

    “不輸不贏。”

    “那就繼續。”

    “呃……”唐聰一噎,望著蕭靈慧露出怕怕的神色努努嘴,遲疑不決。

    蕭靈慧見狀,嘎聲一笑,便走到唐聰之前的坐墊上坐下,扭頭望著唐睿問道:“如何下,阿娘也學學。”

    “嗬嗬,很簡單,保證阿娘一學就會!”唐睿一邊拍馬屁,一邊走到棋盤前指著黑白子兒講述到:“對局開始時,先由執黑棋一方將一枚棋子落在天元點上,然後由執白棋一方在黑棋 周圍的交叉點上落子……最先在棋盤橫向、縱向或斜向形成連續的同色五個棋子的一方為勝。”

    唐聰似乎忘性很大,見他阿娘搶了他的位置,便趕緊跑過來鑽進蕭靈慧懷裏接嘴道:“阿娘,你看聰兒小如何?”言訖,也不等蕭靈慧答應,便抓起一粒黑子兒拍在棋盤上,一臉得色地轉過頭來笑道:“就這麽簡單。”

    “皮癢癢了不是?”蕭靈慧笑罵一句,揚起手來。唐聰見狀,趕緊抱頭趴在地上高高撅起屁股。

    “咯……”蕭靈慧開心大笑著輕拍一下唐聰的小屁屁,喊道:“阿娘不打你,起來下棋。”

    “真的?”

    “你屁?作癢了嗎?”

    “呼!”唐聰迅捷翻身,躺在地上望著蕭靈慧一臉認真地追問道:“阿娘,你可要說話算話哦。”

    蕭靈慧微笑著點頭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