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搏殺、波詭雲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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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陽裏,籠罩著魯長老的沙塵呼啦一卷,化成一條巨龍盤旋飛撲向公孫乾剛剛站立之處。露出渾身上下泥沙不沾,紋絲不亂的魯長老哇哇叫罵:蠅鼠之行,能奈我何?

    忽然,他凝神張耳靜聽,身子倏地一旋,左足踢出,正待加上一刺時又感覺背後虛飄飄拍來一記掌力,雖柔,但顯然蘊有渾厚內力。

    不好,這才是殺招!魯長老赫然色變,不敢怠慢,猛地前撲,一招賴驢打滾後電摯回身招架。

    “轟——”

    一聲巨響之後,便見兩隻小酒杯粗的金筆架著一隻黑魆魆大掌,如牛抵角,內力相激,勁氣震蕩。卻也蕩出公孫乾那猥瑣身影與魯長老怒目相懟。

    半躺在地,儒袍翁然有聲的魯長老,刹那間便鼓脹成一個圓溜溜的巨大不倒翁,一邊全力抵擋公孫乾的掌力,一邊瞋目切齒,磨牙鄙視道:“哼哼,‘不二鬼手’,不過如此!”

    “錯,這是‘不三無影手’,嘿!”似乎留有餘力的公孫乾吐聲之際猛吸一氣,鼓蕩第二波內力排山倒海般擊了過去,壓迫著魯長老那與青石地板親密接觸著的臀部和下腰摩擦後退,嗤嗤有聲。

    魯長老屏息鼓氣,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猙獰的臉頰肌肉鼓顫不已。太陽筋猶如兩條粗大的蚯蚓在扭曲蹦躂。兩隻金筆劇烈顫動,兩隻胳膊“嘎嘎”內曲,眼見抵擋不住。卻見公孫乾忽然張狂笑道:“嘎……不三無影手,滋味兒如何?”

    “吼——”等待機會的魯長老忽然吐氣開聲,恍如虎嘯。身子迅猛右側,雙手倏地一收一帶,右腳閃電而起,直擊撲向魯長老身側的公孫乾左肋。

    “哎喲我的娘誒~!”公孫乾咋呼著就勢右撲,仿佛獅子滾繡球般倏然一閃,又不見了身影。讓看熱鬧的“吃瓜群眾”無不唉聲歎氣,甚覺無趣。

    見獵心喜的唐睿忍不住一拍唐雄腦門兒,心癢癢地問道:“啊耶~!這是什麽戰技?忍術嗎?”

    “墨門絕技,我等哪知?”唐雄悶聲作答。

    唐睿轉臉想問公孫萱,見她聚精會神地觀看著顧季打開藥箱,拿出把剪刀“哢哢哢”地剪去莽子身上那環刀砍破而隱隱滲血的衣袍,露出十多個天窗,直現長短不一,深淺各異的血口子。

    令人驚奇的是:那些血口子雖仿若嘴唇,很是嚇人,但仿佛被一層薄膜封死了一般,沒再淌血。顧季有條不紊地用鹽水洗掉汙血,拿出穿上桑皮細線的長針,對那一道又一道的卷肉傷口穿針、引線、打結,不快不慢,很有節奏感。

    公孫萱似乎對公孫乾與魯長老激烈對戰之事兒麻木不仁,卻對這救死扶傷的醫術大感興趣。這時,見躺在地上的莽子死死咬住塞在嘴裏的那團破布,青筋直鼓,嘶嘶吸氣,已然滾出淚珠兒,不由問道:“疼嗎?”

    “你說呢?”唐睿戲謔反問。

    “嘶——”萱萱學著莽子吸了口冷氣,回答道:“不疼。”

    “哈哈哈!”唐雄、唐虎、唐龍和顧季見唐睿吃癟,都禁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連傷口被穿針引線的莽子也露出哭笑難分的嘴臉直翻白眼兒。

    自討沒趣兒的唐睿隻得轉移對象,煞有其事地對顧季問道:“季大哥,針線消毒了嗎?”

    “全都煮好的,你看,用過的和沒用的都分開存放著呢!”收功一個傷口的顧季拿起布上的剪刀,哢嚓一聲剪掉線頭兒後順手打開左腳邊一個裹著的錦帕,指著讓唐睿查看。

    “這就好!”唐睿點頭笑笑,心道:“是否把酒精弄出來呢?”遂不關心顧季的手術技藝,扭臉一掃矗立在箭垛上猶豫不決的唐戩,心下狐疑:是懼怕宗室皇權,還是擔心因小失大?

    他想了想又無從琢磨,便回頭打量著莽子問道:“足下到底運了啥寶貝兒礦石,遭來如此劫難?”

    正要再次展示縫補手藝的顧季一愣,想了想便扯出莽子嘴裏的布團嗬斥道:“大郎君問話,誠實回答!”

    莽子看了看四周的“吃瓜群眾”,臉色陰晴不定。唐龍見機,趕緊吼道:“退,退遠些,三丈……不,五丈之內不準有人涉足,否則長刀侍候!”吼訖,便握著腰間刀把威風凜凜地一拉,亮出半截明晃晃的刀身又猛然一插,“嗆”地一響,威脅之氣十足。

    唐家雖是寒門,但卻是建康赫赫有名的富賈之家。就是顯赫士族家門之人也不敢輕易招惹。雖說唐家“粥棚”,善名遠播,但唐家凶猛,宵小畏懼,卻也是流傳幾百年的聲威了。於是,“吃瓜群眾”無不嘩然後退,呼兒喚女聲旋即傳出……

    就在這時,沉吟良久的唐戩突然開聲怒吼:讓開,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也想阻攔咱家?

    唐睿聞聲一愣,心想:還真神秘呀,罷了,等會兒再問。遂放棄追問莽子,轉過頭去關心他老爹打架了。

    顧季見唐睿不再問話,便將布團猛地塞進莽子嘴裏,罵道:“不識好歹物流,合該挨刀,咬緊了。”

    唐戩剛散發出威勢盯著蕭憑,一步一步沉重前行,緩緩迫近。卻見那單腿跪地很久的孫侍衛趁機倏然起身,一晃便到了箭跺,身坯子居然高出他小半個腦袋,虎視眈眈地攔在身前,不由厲聲大喝。

    孫侍衛旋即塌腰挺胸,擺出三體式架勢攻防不定,欺落叫嚷:“欺負小孩兒算什麽好漢,來來來,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被唐戩吼聲嚇得縮頭縮腦的蕭憑一錯愕,不禁大喜,抬起頭來張狂喊道:“對,欺負本世子算甚本事?有本事去找父王!哈哈哈,你敢嗎?”

    唐戩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掃向蕭憑,上下打量,直看得蕭憑心中發怵,低下了腦袋才哈哈一笑,戲謔道:“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他蕭續咋就生養個鼠輩世子呢?不易啊,頗實不易……”言訖,臉色忽然一變,盯著孫侍衛陰森怒斥:定然是你與下麵那位見隕石心喜,才蠱惑世子出麵搶奪,是嗎?”

    “你咋知……呃!”蕭憑一哆嗦,心虛呢喃,雖趕緊捂嘴,卻也暴露了真相。

    “隕石?哇,兩車隕石,好多呀!咋不走水陸呢?真是笨蛋兩枚!”唐睿聽說是隕石,心下立即火熱起來,情不自禁扭頭看著莽子,戟指罵道:“你倆也不小了吧,咋這麽沒腦子?推著獨輪車運這運寶兒,是你們那裏沒船,還是怕水暈船?”

    顧季聽唐睿問話,便要用沾滿血跡的手去扯莽子嘴裏的布團。唐睿趕緊阻止道:“別!算了,你快些把傷口縫好,先回醫齋。”

    “哼哼,身上被砍了十四五刀,居然不哼不哈,算個好漢!”顧季悻悻冷哼,為自己搭梯下樓,接著忙活起來。

    “哈哈哈,好膽兒!”唐家怒極大笑,一指孫侍衛貏貎問道:“你們怎知隕石今天到建康,說!”

    “唐家霸道,俺在北地曾聞,今兒真是大開眼界啊!弱肉強食,生存規則,徒費口舌,有用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哈哈!”孫侍衛大笑著搖動身軀,煞氣四溢,冷臉喝道:“隕石寶物,誰不心動?你想搶劫,有那本事嗎?”

    “你說咱家搶劫?好個賊喊捉賊之狂徒!”唐戩冷眼一掃蕭憑,森然道:“威王世子,你是否覺得我唐戩可欺?”

    粉麵蕭憑兩眼一亮,戟指著唐戩猙獰叫囂道:“隕石寶物現在是孤的了,是你看孤年幼欺負孤,想強掠,欺負威王府!”

    “嘿嘿嘿,好,好一張利嘴!”唐戩雖怒火衝天,卻陰森一笑,淡然說道:“蕭憑世子,你不就喜歡依靠身邊的江湖豪傑恃強淩弱嗎?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才是恃強淩弱,看掌!”

    忍無可忍的唐戩話音未落,陡然渾身一震,飛掠而起,猶如一隻饑餓獵豹,卷起一股狂風電摯撲向孫侍衛。眨眼間,一隻紫色巨掌嗚聲一揚一拍,鷹撮霆擊,直取孫侍衛胸膛。

    蕭憑見狀,嚇得狼狽而逃,飛奔進入朱雀觀後又轉身抱住門框,瑟瑟發抖,露出不甘的神色偷看。

    “不愧是巴山靈豹,不僅速度驚人,內力甚是了得,倒有些大意了!”臉色鐵青的孫侍衛心念急閃,來不及後悔便吸一口氣,狂怒之下一蹬垛牆,兩隻長袖左化飛輪,右化嗚咽長槍螺旋飛刺紫色巨掌。一攻一守又倏然後退,倒也深得避其鋒芒之兵法三味。

    這一刻,他心下赫然醒悟:隱族翹楚,並非無因,看來今日依從魯長老所為的確莽撞了,唐家並非料想中那般對宗室郡王所有顧忌,反而沒把宗室放在眼裏。心有所想,遂全力後退,不想與之對戰,樹下強敵,遺禍子孫。

    “砰!”

    唐戩右掌一翻,拍開袖槍,右腳尖一點垛牆,身化箭矢,左掌隨之而起,如隕星撞地球般追擊向飛輪長袖,哈哈大笑道:“曾聞齊魯有孫臏絕技流傳於世,早想見識,沒成想今日遇到,難怪敢不把唐家放在眼裏,如此囂張,那就比一比是你孫臏拳奇,還是我唐家掌猛!”

    言訖,唐戩右袖一抖,便露出瘦骨梭梭,骷髏一樣的手掌,在陽光裏閃耀出森白光亮。但見那手臂倏地一長,便抓住那橫掃而來的螺旋袖槍,旋即大力一扯。止住了孫侍衛退卻。而後閃身側上,猛攻而前,去勢如電。

    “轟——”

    唐戩左掌紫光一閃,猛擊阻擋去路的飛輪長袖,發出震天巨響。俄而,便見那長袖倏地爆炸開來,恍如千百翩翩蝴蝶戲斜陽,煞是美麗。

    “啊呀!”孫侍衛驚呼一聲,顧不得顏麵合身一倒,猶如高空飛石,直撲朱雀廣場。另一隻無損長袖呼地散開,拖在身後,搖曳狂舞,啪啪有聲,倒也勾勒出了一副畫兒,一副沒了飄逸仙味兒,像極惡神被打入凡塵的畫兒。

    唐戩並沒追擊,翻身一見蕭憑跪在朱雀大門,臉色卡白地望著他顫抖不已。嘴唇哆嗦著哀求道:“姑……姑爹,不……不是我,不是我…”

    忽然,一股尿臊氣味迅捷散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