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拔刀、進退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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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兒拔刀烜赫,縱死骨香千秋! ”

    左握刀鞘,右攥刀把,一身麻袍的唐睿背對朝陽,挺立在湖畔悠悠吟哦。幽深的眼眸望著湖麵那長長的身影精光咋閃,倏然一縮。隻見他右腿閃電前出,“嗆”地一響,一道寒光由下至上劃出。刀光一炸,又閃電自右劈左,右腳隨之“砰”然踏地,塵土飛揚。身軀借勢右旋,刀光反手一劃,左腿橫掃而出。

    左腳落回原地,右腿收回。依然是左握刀鞘,右攥刀把置於左側,傲然矗立在湖畔,視線仿佛穿透了這個世界的空間,落在了另一個位麵。

    剛才那一連串的動作都好像是幻影,他似乎從沒動過。唯有那隨風拂動的黑色長發似乎超脫了紅塵,瀟灑不拘,孑孓獨舞,晃蕩憂鬱,魅力奇特。

    “男兒拔刀烜赫,縱死骨香千秋! ”唐睿好像很喜歡這句口號,話音一落,又重複剛才的動作。一遍,兩遍、三遍……右手無力換左手,足足一個時辰。

    財富源於智慧,然守護財富必須要力量。唐睿心底蕩出堅定。但那稚氣的小臉上卻露出一抹深沉的傷感,眼底深處掠過一片深邃的痛楚低聲嘟噥:“小爺雖喜歡用智慧解決問題,但若智慧不及之時,隻能製造出力量了,哎——”

    長長的歎息聲中,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刀鋒一般淩厲。這種淩厲掠過湖麵,天地仿佛為之一顫,抖出波紋迎著太陽,閃耀出金色光芒。

    “郎君?”紫薇忽然出現在沿湖大道上高喊,聲音微顫。

    “什麽事?”唐睿沒有回頭,沉聲回應。

    每一次看到唐睿那筆直的背影,紫薇都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膽怯。總覺得那高瘦的身板兒裏藏著一隻猛虎,凜然不可侵犯。這種感覺很奇怪,毫無來由,但卻真實存在。

    這一刻,她覺得這種感覺極其強烈,心裏不由得一顫,頓覺口幹舌燥,說不出話來。便伸出小舌頭舔舔嘴唇,鼓足勇氣說道:“是郎主……郎主喚你議事。”

    “哦,知道了!”唐睿淡淡一應,依然沒回頭。卻像趕蒼蠅一般揮揮手,吩咐道:“回去泡茶,馬上回來。”

    “已經泡好了呀……”這嗓音唯有她自己能聽見,便迅捷一縮腦袋,拍著小胸脯長出一氣,又吐吐舌頭,扮個鬼臉,才轉身跑回墨韻齋。

    “看來老爹真拿我當軍師了!”唐睿嘟噥一句,忽覺很好笑。俄而暗忖:能參與堡塢決策,肯定是好事兒,至少能明白堡塢裏的力量有多大,財富有多少。不像以前那般一無所知,想幫忙也無從著手。

    他忽又收起雜念,認真默想著今日修煉的拔刀式,不禁對唐家創立出三十六手天罡刀技的祖宗,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般生出敬仰之情。

    他不知道後世的刀法如何,但隨著修煉刀技的深入,感覺“天罡刀技”猶如棋盤對弈,首發一子,必須占住大勢,然後連綿不絕,大勢如水,直到一股腦兒地把對方橫推得無還手之力,斬殺當場為止,中間絕對不允許敵手有半點喘息之極。正如刀訣所言:“感知敵手心中意,拔刀無悔必飲血。跨步挑撩似雷奔,順勢劈斬掃秋葉……”

    三十六手天罡刀技的每一手,都是從拔刀開始,既可單獨運用,又可連成一體,無次無序。但強調敵動我動,敵變我變,隻有術,沒有法。

    此刻,他不由得想到後世武俠裏的俠客,都是講修煉刀法、劍法什麽的。可就他所知,這個時代的武技都不**,隻講術。其意思是:法者,彰顯於外,不可逾越,有跡可循。術者,藏於內心,隨機而動,不可捉摸。

    唐睿回到墨韻齋,對著西廂房喊一嗓子:“朝食送到書房。”

    “郎君,不沐浴了嗎?”

    唐睿聽是宋姆的聲音,略一遲疑便吩咐道:“今兒不沐浴,我換掉濕了的內衫就行。”說罷,自跨入中堂去了。

    聽聞了唐睿聲音的紫薇急忙從書房出來,“咚咚咚”地跑進唐睿臥室,麻利準備幹淨內衫。等唐睿把刀擱置在屏風上進到臥室時,她早在門口恭候了。

    見到唐睿邊走邊脫外袍,盡管小臉緋紅,但還是趕緊迎了上去接過袍服,緊跟於後便要侍候唐睿換衣。唐睿回頭招呼一聲:“不用了!”她才停住腳步,抱著袍服轉身飛一般地跑出了臥室。

    “大郎給老爹請安了!”重新穿戴整齊的唐睿一走進書房,滿麵笑容地邊走邊拱手問候。

    看唐睿一臉得意之色,唐戩心裏沒由來生出煩躁,盤坐在棋桌前一聲不吭,兩隻眼狠狠地盯著唐睿叱罵道:“害得老子在這裏枯坐了這麽久,就這樣請安嗎?真是個不孝子,過來叩首!”

    唐睿不但不避諱唐戩的目光,反而笑嘻嘻的打趣道:“老爹啥時候也興儒家那一套繁瑣禮儀了?”

    “儒家禮儀怎麽了?那就是對你這毫無尊卑之不孝子準備的。”

    “哎喲,太陽沒從西邊兒出來呀,老爹今兒咋談起孝道了,哈哈!您老可知:儒家提倡之孝道為何被曆朝皇帝所喜?”

    “這……”唐戩一愣,忽然抱怨道:“老子這輩子真倒黴!”

    “為何?”唐睿倏地危坐在唐戩對麵,趴在棋盤上注視著唐戩的眼眸眨巴著眼睛悄聲問道:“又被阿娘揪耳朵了?”

    “啪!”唐戩閃電一拍唐睿的腦瓜,沒好氣罵道:“有你這麽當兒子的麽,真是個不孝子!”

    “哎喲!”唐睿裝模作樣慘呼一聲,誇張咋呼道:“老爹,你又打我腦袋,我要去向阿娘告狀!”

    唐戩斜眼睨視著唐睿,鄙視道:“去告呀,隻要能出得了這門兒,哼哼!”

    “我……我……好吧,我投降,誰叫您是老爹呢?”支支吾吾的唐睿忽然雙手一舉,露出怕怕的神色敗下陣來,俄而又嘻皮笑臉地關切問道:“老爹,有啥急事兒呀,吃過朝食兒了麽?”

    “這是甚時辰了?”唐戩沒好氣反問,依舊沒放下麵子。

    “大概中巳時了吧,咋的啦,老板著個臉?莫非是敏二娘那啥……”唐睿老老實實回答,卻依然嘻皮笑臉打趣。

    “噗!你小子那腦袋盡裝些啥啊……”唐戩呼地一樂,指著唐睿笑罵道:“真欠揍!”

    “嘿嘿,我可是玻璃人兒,打不得滴~!”

    “啥叫玻璃人兒?”

    “呃……就是……就是老爹打了大郎,阿娘則要讓老爹……”唐睿一拋媚眼兒笑道:“你懂的!”

    “你……”唐戩一指唐睿,又要冒火。唐睿趕緊擺手,連聲勸慰道:“止怒,止怒,說正事兒,說正事兒。”

    “老子不跟你計較,反正你小子還在吃奶之時就沒尊敬過老子……”唐戩氣呼呼地一嘟噥,自找台階下樓。遂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簡潔說道:“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太子府派人來采購水泥。第二件呢就是堡塢裏的長老們建議取消四輪馬車售賣。”

    唐睿沒有說話,乖巧聽著。

    因為這兩件事並不奇怪。太子府建立什麽風采纘台,就像後世城市裏的舊房改造,要水泥這個新玩意兒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唐家船閘整修和虎堖兒坪的作坊改建,都用了水泥,效果在那兒擺著呢。

    至於堡塢長老們不願意出售四輪馬車,想想也就知道他們是想當然地認為“設擂定序”的怪異售賣方式,引來了朝臣和皇親貴族的不滿,卻沒意識到鹽利過大的危害。自己提議收縮雪鹽和巴鹽買賣,遭到他們抵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已經深明是鹽利讓唐家即將陷入劫難的老爹,絕不會因為這事兒來與他這個新鮮出爐的“軍師”商量,定然還有下文。

    唐戩見老神在在的唐睿不動聲色,刹那便明白自己犯了個低級錯誤。這妖孽大郎能夠從李家道聖物這件事推測出唐家目前所處之險境,豈能不知兩件事兒是自己這個郎主能幹淨利索處理的份內之事兒嗎?

    “嘿嘿,果然是個妖孽!”唐戩忽然一笑,道:“廬陵郡王府突然出手劫去了隕石,聽說朝堂裏已有不少人震怒,你道為何?”

    “消息可靠?”唐睿一驚,問道:“誰探知的?”

    “絕對可靠!”唐戩神秘一笑,問道:“你猜是誰?”

    唐睿略一思忖,就啞然失笑,問道:“老爹打算與太子府結盟?”

    “哎耶~!”唐戩輕咦一聲,露出驚異的目光梭巡著唐睿,一比大拇指便哈哈大笑著誇讚道:“老子這軍師真沒找錯!你以為如何?”

    唐睿一翻白眼兒,問道:“太子之意呢?”

    “不知!”唐家搖頭道:“但可根據他派出家臣借上門兒來購買水泥之際,泄露朝臣動向,可見太子也有示好之意。”

    “天上不會掉餡兒餅的!”唐睿無情打擊道。

    “可若咱家把邵陵王要行刺他的事兒告知他了呢?”

    “啥?蕭綸要行刺……”

    “然也。”

    唐睿傻眼兒了,小臉陰晴變幻不已,良久才呐呐問道:“可有證據?”

    “隻探聽到他們在秘議,卻沒探察到具體計劃,若卿老在堡塢,親自走一趟就好了,畢竟四英的武功差了些火候。”

    “咦?是奪魂堂四英嗎?”

    “然也。”

    “啥時候到建康的?他們從族地帶來了多少好手?”

    “嗯,來了三天,帶來了五百好手散入建康城。”

    “難怪族老們舍不得退縮食鹽買賣,原來是有底氣了哇!”唐睿一歎,問道:“老爹莫非也有意放棄四輪馬車售賣?”

    “這個……這事兒吧……”唐戩一愣,略一沉吟便肅然道:“這得看與太子府之結盟是否成功。”

    “哎——”唐睿長長一歎,誠懇道:“老爹,進退之道的確難決。但自從前漢實施鹽鐵專賣後,每一個皇帝都想照貓畫虎,掌控這兩大利益。更別說北朝已然實現鹽鐵專賣製了。大郎之意就是讓巴鹽退出建康和江南市場,通過漢水流通到長安,隻不過轉了個市場而已,並不影響族裏的收入……”

    唐戩一揚手掌,打斷唐睿的說辭,沒好氣問道:“為何將雪鹽也減少一半兒銷量也要售賣馬車?”

    “因為馬車是娘親的產業,用“鳳凰馬車坊”的名譽出售。”唐睿回答後,勸說道:“您不能拒絕‘漢中校尉’之職,所以,順勢將鹽業市場推向西部地區,讓出江南市場讓士族豪門去折騰,既可避免唐家堡塢成為曆史,又能發展造船業,何樂而不為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