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顧姆樂、殿下狂
字數:5944 加入書籤
A+A-
近半個時辰的長考,張老夫子這才抬眼認真注視眼前這個淡然垂目,一臉微笑,端坐著一動不動的小郎君,除了個子小外,渾身透出一股讓他看不透的神秘氣質。心下不由一愣,暗忖:這古怪童子從哪來?
此刻,看上去外表很是沉穩的唐睿卻神遊在自己的內心世界。因為他發現腦海裏居然將這兩百多手的黑白二子盤麵記得一點不差不說,還恍若棋譜一般記得落子次序手數,更有不少神來妙手讓他嘖嘖稱奇。
“這是什麽情況?”驚喜交加,一片茫然的唐睿忽然回憶起差點兒被紫薇給煮了的那夜,恍恍惚惚踩著世界地圖回到前世的夢境,心下很是臭屁地思忖道:“莫非小爺的腦袋因此發生異變而成超人?那……”
“嗯,有可能!否則,十九世紀的美國心理學之父威廉·詹姆斯也不會在自己的著作中說過一句:‘普通人隻發揮了其潛在智能的百分之十’了。關鍵是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人大多都信服這個論斷。”
想到這,唐睿便想喚出世界地圖驗證,遂心念一動:世界地圖滾出來!
果然,那張他前世熟悉之極的世界地圖便清晰地映在腦海。於是,他的心念便沉迷其中,樂此不彼地遨遊在地圖裏尋覓前世所到達過的地方,回憶曾經發生過的點滴故事……
“這局老夫輸了,再來一盤。”張老夫子經過反複衡量,覺得自己無法扳回敗局。既然敗局已定,那還堅持個什麽勁兒,不如趁時間還早,再下一盤敵手棋,一輸一贏打成平手,也算是把麵子找回來了。
等得有些不耐煩,相互悄聲吹牛的茶客們猛然聽見張老夫子認輸,無不驚掉了下巴,一臉大囧。真如是:吃瓜群眾瓜落地,茶碗叮當哀曲鳴。
“咯咯咯,那隻雛鷹是小郎主的了!”立身在唐睿背後的顧姆見垂目神遊的唐睿一臉呆萌,立時朗笑起來,隻差手舞足蹈了。
“當如是。”張老夫子點頭應承。
“哦。”醒過神來的唐睿淡然一笑,老神在在。因他覺察張老夫子行棋明顯沒什麽妙招或狠手,棋藝依舊沒跳脫出這個時代的局限。別說讓五子,就是張老夫子執白先下,也難贏他四分之一子兒。
人的潛在心智能量真是無窮啊!唐睿不由得暗自感概,臭屁嘚瑟:自己現在的大腦算不算是具有特異功能了呢?
張老夫子見唐睿超然物外,不悲不喜,以達忘憂之境。臉色立時青紅交織,甚是羞惱。便一吐鬱悶,沉聲激將道:“小郎君棋藝可入上三品矣,可否再與老夫博弈一局,就以顧仙姑心儀達五年之太陽鳥為注,如何?”
見張老夫子麵露不悅,唐睿莫名其妙。遂禮貌笑問道:“還下饒子棋否?”
張老夫子一指棋枰,自嘲一笑,言之鑿鑿道:“小郎君得名家教授,老夫豈敢再言饒子?唯敵手博弈才不辱小郎君師門也,對否?”
“嘻嘻,本仙姑不過是見那紅鳥被你關在籠子裏不得絲毫自由,想買來放生而已,可你卻要博弈,本仙姑承認棋不如人……”顧姆無所謂一笑,侃侃而吐心思,俄而又大話打臉道:“不管饒子棋還是敵手棋,小郎主定可勝你!”
張老夫子見顧姆入局,便樂嗬嗬地撿白子入棋笥。周圍吃瓜群眾卻大不服氣,頓時全都笑了起來。
“哈哈,我沒聽錯吧,真以為還是博弈饒子棋嗎?”
“信口雌黃耳!張夫子是誰?來往茅山之棋藝高手何其多?十餘年來,能贏走異鳥之人單手可數。”
“嘿嘿,這是本郎君聽過最好笑之笑言耳,爾等不能當真!”
“……”
唐睿挑眉一望四周,將眾人的對話聽在耳中,微微一笑。一雙白皙小手兒立時交替起落,不急不緩地撿著黑子兒,很有節奏感。向周圍吃瓜群眾無聲宣告:敵手棋耳,何懼?
棋枰空空如野,恍若天地大道,縱橫交錯,山川河流,隱匿其中。
已沒了退路的張老夫子接連撚起枚白子,隨手拍在對角成對星。老眼含笑望著唐睿,一翹山羊胡須示意開局。
“是否先兩子?”唐睿見張老夫子急於開局,遂一邊笑問,一邊在對角星位落下兩子。
“別貪心不足?”張老夫子沒好氣回應。
“呃……”唐睿一愣,心知肚明張老夫子在心疼那隻雛鷹,想連本兒帶利贏回。不由暗忖:既突然降臨了穿越者福利,何不張狂一回。遂戲謔笑道:“誤會了,小子想請您老先行兩子。”
吃瓜群眾先是一愣,瓜落一地,稀碎稀碎的隨即嘩然。一個個再次看向唐睿,滿是鄙夷——
“啥,讓張老夫子先行兩子,真的假的?”
“耶耶耶!沒看出呀,贏一局饒子棋就比顧仙姑還要張狂。”
“豈是張狂?這是**裸辱人!”
“開甚玩笑,他以為他是棋神轉世嗎?”
“……”
顧姆顯然沒料到唐睿會如此裝大,先是興奮得快要跳起來,接著冷靜一想:這明顯是想輸掉一局呀,哎喲,我的銅幣,我的太陽鳥……立時,趕緊進言道:“少郎主啊,張夫子人稱句容棋王,你可要小心呐!”
張老夫子被唐睿一巴掌拍得五氣不暢,六神亂蕩,一口老血差點噴薄而出。粗聲喘氣良久才幹澀澀問道:“你想砸老夫招牌?”
嗓音陰冷,仿佛寂寥寥如狂沙嗚咽,陰森森似厲鬼索魂。
我是童齔我怕誰,福利在手狂不悔。既然棋高一著,又心存為顧姆長臉,雖不能贏回那輸掉的一千五百銅幣,可也算了卻了顧姆的心意不是?何必在意他人咋想!
唐睿心神一定,渾不管張老夫子想些甚,遂大喇喇地笑望著張老夫子謙遜道:“小子是怕贏了敵手棋,您老還要繼續,所以嘛……您老先行兩子,算是禮尚往來如何?”
“若你贏了敵手棋,老夫絕不糾纏!”張老夫子沒好氣表態後又不懷好意勸說道:“小郎君呀,人呐……要有自知之明,莫非爾之家君阿母沒教過你?”
不少吃瓜群眾本打算再次嘲笑一番唐睿,見請張老夫子已經出言教訓,無不露出會心笑容,靜等著看唐睿丟醜。
所謂萬事開頭難,凡事有一就有二。唐睿心想:反正現在不急於趕路,這老夫子還沒看出自己的高妙手段,就陪他玩玩兒好了。遂拱手咧嘴笑道:“小子有點不知天高地厚,見笑,見笑了,那就一言為定,請!”
流連在茶鋪門外跟各種鳥兒逗樂的小孩兒們,聽聞剛才進去賭鳥的童齔居然贏了張夫子,一個個立時化身大喇叭,仿若是他們贏了棋一般四處宣揚。盞茶功夫,整個茅山鎮都喧嘩起來。
秋收後的茅山鎮居民,大多數是閑得蛋兒疼之時,唯一的樂趣就是進茅山狩獵,借此習練弓箭,錘煉搏殺技能,以求征召之時沙場保命。婦女們則是忙了田間忙衣食,稍有空閑便紡紗織布,為繳納稅捐操勞。
棋局再一次展開,張老夫子由於輸了一盤,便不客氣執白先行。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盤行棋過於穩健的教訓而變得極其好戰,開局不久就主動打入黑陣挑釁,隨後便是有斷就斷,步步緊逼,擺出一副要將唐睿殺得屁滾尿流的氣勢。
在他看來,上一局唐睿處處避讓,能忍就忍的棋風,應該是一個不擅亂戰之人而擅長圍空。這局一開,他就抱定貼身鬥戰,cì dāo見紅,四處打入,以拚命三郎的架勢到處玩命。還自認為這就叫趨吉避凶,揚長避短。一心想中盤解決戰鬥。
“喲嗬,前世圍棋班的老師老是說古人擅長中盤纏鬥,原來就是這般功夫呀?雖然特有‘還棋頭’規則——每分斷對方一塊棋,最後計算勝負時對方就要貼給你一個子,分斷越多,獲利越大。但也要活棋呀?”
唐睿看著張老夫子在棋盤上四處出擊,無理招數滿盤亂飛,不由得暗自搖頭,心道:如果像上一盤那般規規矩矩落子,小爺還能多陪你玩一會兒,現在你這樣四處挑釁,小爺真沒法顧你顏麵了。
棋手到一定境界,對自已下出的棋就會有一種潔癖,就好像畫家不能允許自已的作品上出現汙漬一般。盡管唐睿上一世千般努力,也就混了個業餘五段就再難有寸進。但欣賞的眼光卻不低。
這就仿若書法愛好者厚愛一位書法大師那樣,盡管照著臨帖,將筆法、結構、布白寫得一點不差,卻始終缺少一種意境,那就是線條生命力和感染力了。
唐睿前世的棋藝就是一個書法愛好者水平。但他骨子裏的棋手血液卻不能容忍那些醜陋招法。所以,當張老夫子落下明顯無理之子時,他就難受至極,很難容忍了。盡管談不以殺對殺,絕地反攻,但心知對手棋力的唐睿一施展力量對攻,張老夫子就四處救火,脊背生寒,落子兒也越來越慢了。
顧姆見唐睿又要贏了,立時雙目含笑,心裏樂開了花。
不知不覺,小小茶鋪裏裏外外都站滿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他們雖都悄聲說話,但也讓茶鋪裏嗡嗡一片,嘈雜盈耳。
有一句老話:棋差一招,處處受製。這一刻的張老夫子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痛感,苦逼極了。忽然醒悟:他與眼前這個童齔的棋藝差距絕不是差‘一招’能衡量,而是差上無數招。
“安靜!”羞怒之極的張老夫子忽然怒吼一聲,嚇得不少吃瓜群眾趕緊捂嘴後退。早已站起身來圍在棋桌四周的茶客們都是眼露赫然神色,麵麵相覷,呆若木雞。
就知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在茶鋪門前砸向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嘶鳴。俄而,唐睿便聽有人一邊讓道,一邊悄聲提醒:快讓,殿下打獵回來了!
咦,難道是某位王侯在這裏開設的茶鋪?唐睿一愣,轉念一想:也對,這茅山腳下本是上清宮的地盤兒,這些農人若猜得不錯的話,定是耕種了上清宮的田地,難怪略顯富足祥和了。
感覺熱烘烘的後背吹來一股涼風,唐睿立馬扭頭看去,見一位身著銀袍銀甲,腰挎寶劍的少年大步流星,睥睨四方而來,英姿勃勃,張狂無限。
“老仆蕭無用叩見郡王!”張老夫子立時站起身來,遙遙拱手拜倒,唱諾道:“殿下,今兒老仆無用,已輸掉了那隻風頭雛鷹,尚請責罰!”
“誰?啊呀,誰之棋藝高過句容棋王?”那年少的郡王剛跨進門檻,便瞪眼狂叫起來。見唐睿端著於棋枰前扭臉看他,便戟指著唐睿狂笑道:“哇哈哈,是你嗎?好膽兒!好棋藝!但那隻雛鷹不能提走,選其他異鳥吧?”
“剛才有士子說這是一個坑,還真是也!”唐睿砸出一個衛生球便扭過頭來,翹翹嘴角無聲冷笑,置之不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