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雪晴、名士風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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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郎主,奴家有禮了!”聲音嬌脆,甚是悅耳。

    唐睿循聲望去,見是十六叔拐回來的颯爽絕美女子元慕月俏生生地向他遙遙拱手。那鳳凰造型的黃金發飾點綴著飛仙髻在朝陽下展翅欲飛,金光燦燦。右臂上係著鼓鼓囊囊的七彩辟邪囊,也是炫目之極。

    隻見她一本正經問道:“子曰: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而民是則之。則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順天下。今小郎言說‘孝’乃孔老二流毒,奴家想問:家無孝悌,則無秩序,安否?國無忠臣,則無法度,安否?”

    不知如何作答,集憤怒和鬱悶於一體的唐文見元慕月替他出頭,猛覺渾身輕鬆。長籲一氣,鬱悶頓消,眉開眼笑地看鬧熱。

    唐睿見這生在北朝帝王家的女子能這般問,心下一驚,暗忖:這是考校學問呢?還是在為自家事兒求解?

    楊婉茹被楊櫟帶回他娘舅蕭山家後,他對這兩個不願隨去的女子作過詳細了解。得知那叫潘華的小女孩兒乃是華夏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元娣,雖隻當了兩天,但也是女皇帝啊,夠嚇人的。

    這月慕月帶著嬰兒女皇流落民間,與華山書院一起逃難過江,怕也是孔老二的孝子賢孫吧?勇氣可嘉,愛心可讚。

    孔子言論之所以被曆朝權貴奉為圭臬,或許因為孔子著書立學的個人目的,就是心存王者之師的夢想而帶著三千弟子周遊六國,結果黃粱美夢一場。害得從春秋到戰國,從先秦到西漢早期,那些但凡信了儒學的人都死得比較慘。連流氓皇帝劉邦都說儒學子弟與醉鬼沒區別。

    然而,到了漢武帝皇朝,劉彘發現了儒學雖違背人性,但能將無恥行徑說成高大上,是扣帽子,打棍子的最佳武器,既能夠高大上地打擊政敵,又幫助他安定動蕩不安的社會,又何樂不將其納入懷抱呢?

    漢武帝初名兒雖是一隻大豬,可卻天生聰穎過人,慧悟洞徹,進退自如。見董仲舒等儒子把儒學精心整容,打扮成能夠有權利殺掉其他美人的絕色佳麗,便順水推舟地納為帝王妾——需要時拿來用用,不需要時便打入冷宮。但儒學也由此而成為曆朝帝王獨寵的美人兒,一舉占領了華夏遠古傳統文化的主體地位。三國、西晉時期,儒學被帝王打入了冷宮。於是,孺子們便全力鼓吹“忠孝仁禮”來博取帝王的信賴。

    自古皇家無親情,都是出口成憲、獨尊天下惹的禍。直至二十一世紀,華夏那群自喻為深得儒家精華的無恥文人們依舊死性不改,惟上是從,連“夢”也被吹捧成高大上,恍如鴉~片當成濟世良藥一般毒害華夏人,致使刺草賤民們視不平等為天經地義而成天做名妓夢,暈暈乎乎,妄自尊大。

    搶了侄兒皇帝的南梁陛下猛然發現“孝”這玩意兒是宗法社會最經濟、最高效的統治工具。因為忠是放大的孝,孝是微縮的忠,遂高大上地謂之“以孝治天下”,於是,儒學之“忠孝仁禮”便又上了帝王床,成為獨寵美妾。他在推行佛教的同時製定出《五禮》頒布天下。真若是:左擁美妾,右抱和尚,風景這邊獨好哇……

    思忖至此,唐睿戲謔一笑,朗聲道:“你是北魏公主,這般將《孝經》奉為圭臬理所應當,但你身邊那小女孩為何無父無母?”

    見元慕月聞言,臉色難堪之極,一時之間難以反詰。暗自羞惱:常言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這小郎太可惡了,全無名士風度……呃,他還是個童齔、豎子耳,怎可與名士齊肩?

    唐睿見元慕月的臉色青紫交替,遂又毫不留情地繼續打擊道:“兒女對父母之愛是本能的,用不著他人強製,強製的結果是泯滅了愛,出現了虛假之孝,子不孝源於父母無愛。但孝字一出,父母與子女的關係即處於永遠不平等狀態,孝將愛的種子扼殺在搖籃。所以才有你身邊那嬰兒女皇上位,緊接著流落民間,哈哈,可笑否?悲哀否?”

    阿睿,你怎可這般說元女郎,太無口德了!”戴黑紗冠,穿新紫袍的唐耀武見自己心愛的美人被唐睿羞辱得差點吐血,立時打了雞血般地吼叫道:“人家元女郎、潘小娘好心來送你辟邪囊、菊花,卻這般毒舌待人,真該割掉!”

    呃……”唐睿一愣,連忙打躬作揖道:“哦米豆腐,恕罪,恕罪!阿睿無意之間唐突大美女,小美人兒,著實該打!”言訖,又滑稽一邀道:“請!大美女,小美人兒,快請入中堂飲清茶一杯,權當無禮小子賠罪何如?”

    噗嗤!”元慕月見狀,不由得破顏一笑,恍若百花盛開。心想:一個舌毒童齔卻又這般油嘴滑舌,不過,這話咋聽著有趣又順耳呢?哎!跟一個童齔生氣,本宮值嗎?咦,若將潘華許配給他……

    嗯,好主意,若論出生,巴東唐家也算是非常古老的家族,雖不是士族,但也相當於一個中型草原部落了。再說,早點讓潘華落足婆家,不再四處流浪,也算是對皇兄有個交代,自己便可心無牽掛地回洛陽與夫君團聚。

    想著這,元慕月笑得更燦爛,但卻詰問道:“你是童言無忌呢還是名士風骨之真性情?”

    名士風骨是啥?”唐睿裝迷糊一問,嘻皮笑臉地插科打諢道:“我可愛的大美人兒,請入中堂給小子好好說叨說叨這名士風骨可好?小子這輩子可能與名士無緣,更談不上什麽風骨了,但了解了解還是可以滴~!若將來遇到名士風骨者卻誤以為是裝逼,那豈不是得罪人而不知嗎?”

    裝逼?”元慕月睫毛大開,眼珠兒瞪圓閃爍,狐疑不解。

    呃,呸呸呸,口誤,口誤!”唐睿一愣,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打躬作揖不停,甚是搞笑……

    咯……奸猾小子,不過本宮很喜歡!”

    呃!小子很誠實的。”

    噢,也是哈,若非誠實,怎可對自家叔父這般無禮?”

    非也非也,小子的人生信條就是你愛我,我便愛你,你欺侮我,我便以直報怨,這可是孔夫子語錄哦。”

    在一旁看熱鬧的唐文聽了這話,戟指著唐睿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

    油嘴滑舌!”元慕月嬌嗔一句,便喜笑顏開,擺出公主範兒調侃道:“看在你小子年歲不大,卻這般機靈的份兒上,本宮與侄女兒就去品品你家那人人稱道之香茶,不再與爾計較這失禮之過何若?可別放狗咬人哦!”

    哪能呢?我唐睿哪怕再混蛋一枚,也不可能褻瀆大美女,小美人兒呀?”唐睿點頭哈腰,一副小人樣兒諂媚討好道:“今兒墨韻齋真是蓬蓽生輝呀,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別看這小子年歲小,多少成年人都沒他這般機靈,這般圓滑。表麵看去,他是在巴結討好,實質卻是不卑不亢。嗯,這才是潘華的最佳夫君。元慕月攜著潘華走得水波不驚,心裏卻似嶽母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一杯清茶,一陣天南海北閑聊,更加堅定了元慕月心中的盤算。遂主動邀請唐睿一同踏雪登山,去仰觀青天之莫測,俯察大地之變換,體味一把郊遊樂趣。

    沒孫不二跟隨,一切行動隻限於堡塢的唐睿早就想出去見識一番世家郎君、名門淑媛是如何歡度這古代佳節的了,這下瞌睡來了遇枕頭,何樂而不為之?

    得知建康周圍的名山都被權貴們包圓兒賞雪的消息,一行人無奈選擇登舟出堡塢,沿秦淮河逆流而上,過朱雀航,去地處秦淮河上遊尋覓無人之山了。

    唐睿索性下令唐雄、唐龍、唐虎、唐豹四大親衛將烤肉爐、鼎鍋之類的炊具和餐料搬上木船,敲詐渾身不自在的唐文抱來幾壇菊花陳釀,偷偷帶著宋嫂,鄭嫂、紫煙、紫薇和四大親衛登舟,準備學古人來頓賞雪野炊。

    穿上貂裘的唐睿坐上唐家招待賓客的豪華遊船,很是好奇地站在船頭,支使形影不離的唐雄站在身後,擺出一個自認為很拉風的造型,想引來美女青睞。

    兩岸河灘的積雪在陽光下慢慢融化,一條條被川流不息的人們踩髒的路道顯得格外惡心,還好,那道路兩旁的雪依然潔白,好像是給髒兮兮的路道鍍上了一道銀邊,見著也算有趣。

    畫舫往來如織,卻隻聞琴瑟鼓簫,俚曲咿呀,卻不見任何美人兒對他打招呼。不由得暗自哀嚎:現在不是流行十歲娶媳婦兒嗎?好歹本少爺也是七歲之齡的人兒了,咋沒小娘、女郎什麽的看上本少呢?

    船過東府城後,唐睿見肥~臀~豐~乳,凹凸有致,花枝招展的美人兒無數,卻無一人理睬他,便訕訕回到客艙。卻見紫薇和潘華鬧成一團,很是親熱。紫煙和元慕月玩起了圍棋,那至今沒跟他說一句話的十六叔則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悶酒,害得眼望窗外的唐龍、唐虎、唐豹直吞口水。

    時至午時初刻,首席發言人元慕月選擇了方山邊緣的一座隻剩零散塊狀雪地,卻有不少紅點山茱萸點綴其間的小山包上岸。一群人嘻嘻哈哈,一溜一滑,你追我趕地往山頂攀登。

    途中,剛剛還在喝悶酒的唐耀武見山茱萸不少,野菊遍地,立刻顯現出悶騷心性,屁顛屁顛地去采擷菊花,精心編了一個小花環,還在淡黃~菊花之中費盡心機地點綴了幾顆紅彤彤的茱萸果,看上去別致而美觀。

    他獨自欣賞一番,便捧著花環得意洋洋地施展輕功,越過元慕月後倏地轉身,勾腰駝背地奉到元慕月胸前,張張嘴想說幾句祈福之語,卻麵紅耳赤地憋了半天也沒打出半個屁來,倒是給花環吐了不少白霧。

    唐睿見狀,嗬嗬一笑,很脆很響。略一思忖,便將李清照的《行香子》略加修飾後高聲戲謔吟誦:“天與秋光,轉轉情傷,探金英歡度重陽。紫袍初試,綠蟻新嚐,見一番風,一番雪,一番涼。黃昏院落,淒淒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那堪永夜,明月空床。聞砧聲搗,蛩聲細,漏聲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