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芝聽見聲音驚得連忙轉身行禮，聲音因嗚咽而斷斷續續，“奴婢參見皇上。”
    胤禛上前兩步隨意落座在塌邊，指尖自然地覆上年世蘭蒼白的手，語氣卻似調侃，“世蘭哭得如此傷心，可見是你這個奴婢沒能伺候好的緣故。”
    頌芝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背脊壓得更低，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話。
    年世蘭將手從胤禛手中抽出，眼中還絮著淚花，聲音裏帶著兩分鼻音，“皇上來此，就是為了問責臣妾的奴婢嗎？”
    胤禛非但不惱，反而輕笑出聲，再次握住那雙微涼的手，“還能使小性子，可見精氣神兒還足。”聲音突然低沉兩分，“咱們的孩子，也無恙。”
    年世蘭的淚花終於再次凝聚滴落，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胤禛的手上，仿佛燙進他的心裏，眼中也逐漸泛起些許晶瑩，手指反複摩挲著年世蘭的手。
    “自從多年前那個已經成形的孩子沒了，臣妾日日夜夜都在後悔沒能保護好他，他一定十分恨臣妾，所以這麽多年臣妾才沒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話音未落，胤禛指腹輕輕擦去她的淚痕，輕聲打斷她的話，“休要胡言，這樣的鬼神之說，也不怕嚇著孩子。”
    垂眸時，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晦暗，當年為製衡年羹堯，他默許太後暗下毒手，那時他與年世蘭情誼正濃，那未及啼哭的嬰孩，何嚐不是剜去他心頭一塊肉。
    年世蘭卻仰起小臉，即便哭紅了眼眶仍不減傲氣，“我年世蘭的孩子，又豈會怕這些個鬼神之說。”
    胤禛凝視著她泛紅的眼角，認真道“孩子落地，若是皇子，朕便封親王，若是公主，便晉長公主。”
    看似恩寵至極的許諾，實則早已劃清界限，這般尊榮，足以保其一生順遂，卻也斷了問鼎九重的念想。
    年世蘭垂眸望著交疊的手，忽然輕笑出聲，若是多年前那個孩子，她或許還會爭上一爭，可如今，她隻願這個孩子平安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
    “皇上此舉可是要將臣妾和孩子置於是非之中？”未等胤禛再說話，年世蘭握著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聲音盡顯慈愛，“臣妾隻願他能平安長大。”
    頌芝早已輕聲退出寢殿，回來時手中托盤上燕窩雞絲粥騰起嫋嫋白霧，原本靈芝聽了頌芝的話讓小廚房做一碗百合粥，可那廚娘聽聞百合粥性寒，這才換了雞絲燕窩粥。
    頌芝雙膝微屈福身，“皇上，娘娘晨起便去了鍾粹宮，早膳不過淺嚐了兩口桂花糕，這燕窩雞絲粥最是溫補，不如再用些。”
    剛要拿起勺子喂到年世蘭唇邊，卻被胤禛接過粥碗，“倒是你想得周到。”拿著勺子喂在年世蘭唇邊，“晨起便奔波，腹中的孩子怕是早就餓了。”
    年世蘭難得嬌媚的看向胤禛，“若叫六宮見了，指不定編排臣妾恃寵而驕，連吃食都要皇上親喂。”
    話雖如此，卻已微微仰起下頜，喝下勺子中的燕窩粥。
    胤禛下意識抬手要刮她鼻尖，卻因拿著碗不便生生頓住，隻寵溺的輕笑一聲，“旁人隻道華貴妃執掌六宮賞罰分明，誰又敢妄議半句。”
    說罷舀起一勺粥，特意吹了吹才遞過去，“快些用了，仔細涼了。”
    胤禛在翊坤宮一直待到晚膳後，才坐著轎攆準備去鍾粹宮看看甄嬛。
    他倚著明黃軟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行至半路，突然出聲，“改道，去景仁宮。”
    他原也念著甄嬛生產艱難，想要去看望一番，可想到小公主自落地後便被柔貴人抱走，甄嬛若是醒了，隻怕要同他哭鬧，所以才改道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燭火搖曳，宜修正手持銀剪修剪燭芯，對於年世蘭有孕一事，她也十分震驚，畢竟歡宜香裏的東西她是知道厲害的。
    突然聽見太監通傳，愣了一瞬，今日宮中兩件喜事，胤禛竟會來自己這裏。
    隻愣了一瞬，便揚起端莊賢惠的笑容轉身上前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胤禛上前兩步將她扶起來，“起來罷，陪朕對弈一局。”
    宜修牽著他的手起身，落座在羅漢床上，輕笑道“還未恭喜皇上，又添喜事。”
    胤禛捏著棋子的手頓在半空，複而落在棋盤中央，“你都知道了？”
    宜修望著他眉間若隱若現的疲憊，唇角勾起溫柔弧度，“兩位江太醫先後去了翊坤宮，如此大的喜事，這宮中都傳遍了。”
    指尖撚起溫潤的黑玉棋子落在棋盤上，“皇上勤政愛民，自是上天庇佑，子嗣綿延。”
    胤禛聞言，低笑出聲，目光落在棋盤上交錯的黑白子上。
    “確乃喜事，說來也怪，自柔貴人入宮後，這後宮便接連有喜，看來她肩上印記確為吉兆無疑，朕想著，該給她些恩典才是。”
    宜修輕輕抬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指尖微動，將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
    “今日惠貴人還曾質疑，柔貴人位份尚低，恐難擔撫養公主之責。”
    她抬眸見著胤禛漸漸沉下的臉色，繼續說道“皇額娘也曾提點臣妾，如今四妃皆為漢軍旗，嬪位雖有慎嬪、珂嬪與穎嬪，可比起規製，到底還是單薄了些。。”
    胤禛手托下頜，沉吟良久，才道“既如此，便晉柔貴人為柔嬪，至於妃位，且待嬪位有人再添麟兒，再行晉封不遲。”
    “如此，臣妾先恭喜柔嬪了，撫養公主便是名正言順了。”宜修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似想起什麽，又道“隻是柔嬪晉了嬪位，再居鍾粹宮怕是不妥，皇上不如再施恩典，親自為她指一處宮室。”
    胤禛點頭應允，“東西六宮之中，何處主殿尚空著？”
    “宮室一事一向是華貴妃打理，臣妾倒是不知了。”轉頭看向身側的剪秋，“你可知還有哪處正殿空置？”
    剪秋福身行禮，聲音恭敬，“回皇上、皇後娘娘，永壽宮、承乾宮尚未有人居住，儲秀宮主殿也空著，東西偏殿住著欣貴人和祺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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