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結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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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修微微頷首,眼下烏青甚是明顯,安陵容有些不解和心疼。
    壓低了聲音問道“處有太醫日夜輪值,蘇公公也是妥帖人,貴妃、柔妃也常來,再不濟還有孩子們,何苦娘娘親自熬著,仔細傷了鳳體。”
    宜修慢條斯理地用匙尖攪著粥麵,看著金絲燕盞在琥珀色湯汁裏沉浮,沒用幾口便將碗遞給剪秋。
    接過安陵容遞來的鮫綃帕,擦了擦唇角,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左右不過這幾日,昔年嫡姐是本宮親手送走的,如今,也該送皇上一程,好讓他們夫婦早日團聚。”
    宜修望向內殿,聲音壓得很低,眼裏的恨意和愛意交織,十分複雜扭曲,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念著皇上,還是在恨著早逝的純元皇後。
    未免隔牆有耳,安陵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突兀的說起來沈眉莊,“說起來....碎玉軒惠貴人憂思成疾,今日怕是要纏綿病榻了。”
    宜修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探尋,安陵容語氣依舊平靜,“惠貴人去後,溫太醫恐也為愛殉情。”
    宜修不光一寒,眯著眼看向安陵容,她淡淡點頭,宜修冷哼一聲,“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宮中行這等下作事。”
    “溫太醫因疫病藥方在民間素有威望,皇家體麵不容玷汙,還需娘娘出麵遮掩。”
    宜修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嗤笑出聲,“就說溫太醫診治不力,羞愧自盡,此事本宮自會吩咐下去。”
    “娘娘英明。”
    養心殿銅爐裏的檀香終年不熄,卻壓不住藥石罔效的腐朽氣息,太醫們進進出出時鞋底沾著的藥渣,被宮人掃進角落,漸漸與灰燼混作暗褐色的泥。
    八月十一子夜,更鼓聲劃破死寂,驚起棲在梧桐樹上的寒鴉,淒厲的啼鳴尚未消散,養心殿內便傳來一聲悠長的哭嚎,
    “皇上駕崩!”
    守夜的宮人伏地痛哭,哭聲如潮水般迅速漫過整座紫禁城。
    年世蘭率領一眾嬪妃、皇嗣跪於養心殿外,素白孝衣在夜風中翻卷如蝶。
    七七四十九日大喪,紫禁城一片縞素,白幡獵獵,誦經聲日夜不絕,仿佛要將這帝王一生的功業與恩怨,都化作青煙嫋嫋散去。
    待塵埃落定,金鑾殿內氣象一新,新帝弘晟身著十二章紋冕服,腰間玉帶懸著傳國玉璽,在百官山呼“萬歲”聲中,緩緩坐上那把龍椅。
    次日,詔書昭告天下:尊宜修為皇太後,遷居慈寧宮頤養天年,年世蘭晉封皇貴太妃,安陵容被尊為貴太妃,享親王俸祿。
    其餘育有皇嗣的妃嬪,皆按例升遷,位分更顯尊崇。
    榮養宮中的嬪妃們忙著收拾細軟,搬入壽康宮,紅漆木箱在宮道上排成長龍,往日裏寂靜的宮牆內,盡是器物碰撞的聲響與宮女太監們的低語。
    而安陵容、敬妃等幾位太妃,則得了恩典,可隨子嗣出宮居住。
    年世蘭也求了宜修,得了太後懿旨,可隨柔嘉公主在公主府榮養。
    南希亦得了新帝特旨,準許她在宸親王府中安度餘生。
    出宮前一夜,永和宮殿內箱籠開合聲此起彼伏,安陵容與南希卻獨坐在九曲回廊盡頭的八角亭裏,享受著宮中最後一次圍爐煮茶。
    南希將一摞遊記推到石桌上,指尖輕點著泛黃的書頁,“瞧瞧這些,從揚州瘦西湖到塞北草原,咱們照著這冊子走,定能把大清的好山好水都看遍。”
    蘇和將烤得焦香的橘子剝好遞給兩人,“娘娘放心,有奴婢在,尋常蟊賊三個五個近不得身,往後出門不必帶那許多侍衛累贅。”
    “萬萬不可,兩位娘娘金枝玉葉,萬一有個閃失.....”翻看遊記的玉清輕聲打斷。
    蘇和一下就不樂意了,“我就是以一抵十都綽綽有餘,何必要帶這麽些人。”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麵紅耳赤,安陵容笑著抽出本《滇南風物誌》橫在中間當屏障。
    “行了行了,要吵去偏殿吵,仔細擾了這最後一夜的清淨。”
    忽然叩香領著永和宮一眾宮人在亭外空地跪成一片,不等安陵容詢問,眾人已重重叩首,額頭貼著青磚的聲音此起彼伏。
    叩香解釋道“娘娘,他們是來送行的。”
    小言子抬頭時,淚水在臉上劃出兩道水痕,“奴才這輩子最是福氣,能伺候兩位娘娘,往後出了宮......”
    其他宮人也紛紛開口,有人說舍不得娘娘的照拂,有人憶起往日趣事,抽噎聲漸漸在夜色裏蔓延。
    安陵容朝叩香遞了個眼色,片刻後叩香捧著滿是金銀錠的托盤出來。
    “你們跟了本宮十幾年,本宮自然也不會虧待了你們,這點心意,權當是個念想。”
    眾人捧著沉甸甸的財物,又驚又喜,原以為隻是盡忠告別,不想竟得了這般厚賞,不少人攥著金銀再度叩首,額頭撞地的聲響裏混著抽氣聲。
    唯有小言子捧著金錠呆立當場,麵上不見半分喜色。
    安陵容見了,忍俊不禁,“小言子,往後可有打算?”
    “奴才......奴才想繼續伺候娘娘!”
    南希笑著推了推安陵容,“別逗他了,小言子,明兒收拾妥帖,跟著咱們出宮去。”
    “娘娘說的可是真的?”
    蘇和也嬉笑道“自然是真的!宸親王早說了,府裏的大管家之位,就等著你去坐鎮呢。”
    小言子恍若大夢初醒,突然放聲大哭,轉身便往殿內跑去,嘴裏嘟囔著要去收拾行囊。
    叩香又點了幾個素日裏機靈穩重的宮女,將出宮伺候的旨意一說,被點到的幾人又驚又喜,齊齊跪地謝恩。
    次日吉時一到,宮門前車馬喧闐,太妃們身著華服,在儀仗簇擁下,緩緩駛出那道朱紅宮門。
    當車簾外傳來神武門巍峨的銅釘叩響,安陵容終於伸手掀開簾幔,熹微晨光裹挾著市井煙火氣撲麵而來,照得安陵容肩頭織金牡丹紋熠熠生輝。
    此刻耳畔再無森嚴的宮規訓誡,唯有商販的吆喝、孩童的嬉笑,混著晨霧中若有若無的桂花甜香。
    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終於不再是囚籠的回響,而是通向自由的序章。
    當她踏轎輦那一刻,望著頭頂廣闊的天空,恍惚間竟有些分不清,這幾十年的宮廷歲月,究竟是一場大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驚心動魄。
    重生時,隻以為入宮便是最好的出路,結識南希後,才知世界之大,遠比那四四方方的皇宮有意思。
    此後的路,不再是困於紅牆內的算計,而是要去看塞北的孤煙、江南的煙雨,去嚐汴梁的胡餅、嶺南的荔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