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被狂風肆虐的老舊膠片，在董世的意識深處瘋狂翻卷。
    他緩緩從混沌的深淵中蘇醒，眩暈感逐漸消散。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永不熄滅的冷光燈。
    慘白的光線將三百餘名蜷縮在金屬地板上的幸存者，映照得仿若一尊尊毫無生氣的蠟像。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番茄牛腩混合的詭異氣味。
    走廊盡頭的顯示屏，正不斷循環播放著《淨化宣言》。
    守衛們來回踱步，袖口的青銅羅盤紋章，在燈光下折射出毒蛇鱗片般的幽光。
    “編號017，領餐。”
    不鏽鋼餐盤碰撞防護網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董世接過遞來的餐盤，瓷碗裏的醬汁泛著腐肉般的暗紅色，令人作嘔。
    他脊背緊貼著合金牆壁，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在他的精神鏈接中，本該跳躍著的七團溫暖光暈，此刻卻隻剩下無盡的刺骨虛無。
    那晚隨行的灰狼，想必也沒能逃過厄運。
    一想到這兒，董世的心猛地一揪。
    識海裏，那晚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如洶湧潮水，不時翻湧回蕩。
    那聲音與此刻通風管道裏液氮冷凝管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不斷在他耳膜深處震蕩 。
    禁閉室鐵門突然洞開，強光刺得他抬手遮擋。
    兩個守衛的橡膠靴底在地麵拖出粘膩聲響。
    "認知矯正時間到。"
    其中一人舉起注射器，針尖懸著滴透明液體。
    董世後背緊貼牆壁，肌肉繃成弓弦。
    白日裏那些被注射者的麵孔在眼前閃回——
    瞳孔擴散，嘴角掛著嬰兒般純淨的笑，對著空氣背誦宣言的樣子像被抽走靈魂的木偶。
    針尖刺破空氣的瞬間，他忽然暴起。
    手肘重重砸在守衛喉結，反手奪過注射器紮進另一人頸動脈。
    走廊警報炸響的刹那，通風管道的鐵網在他指間扭曲成麻花，監控鏡頭後的青銅羅盤正在緩緩旋轉。
    "汙穢者失控！"
    擴音器裏的尖叫與警報聲共振。
    董世撞開消防通道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三百米長的環形走廊兩側，密密麻麻排列著培養艙。
    淡綠色液體中，每個艙體內的人形生物都呈現不同程度的異變。
    那些從尾椎骨延伸出的骨狀突起，像極了灰狼被剝皮後暴露的尾椎。
    身後傳來電磁槍充能的蜂鳴。
    董世縱身撲向最近的通風管道，子彈在金屬內壁擦出炫目火花。
    某種熟悉的血腥氣突然湧入鼻腔，那是狼群瀕死時會散發的信息素。
    培養艙裏的實驗體突然集體睜眼，兩百雙猩紅瞳孔在液氮白霧中亮起。
    董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兩年前父親為他擋下瘋狗的畫麵毫無預兆地閃回——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的觸感，與此刻通風管道凝結的水珠同樣冰涼。
    ……
    夜幕沉沉，篝火的餘燼在夜風中搖曳，明暗交替間，映照著這片荒蕪的世界。
    錢多多盤坐在斷裂的高速公路護欄旁，稚嫩的臉龐在火光中顯得陰晴不定。
    石化紋路在他皮膚之下如活物般遊走，宛如大地深處的神秘觸手。
    低頭時，他凝視著自己泛出大理石光澤的手掌，既驚又喜，這一切如夢似幻，仿佛隨時都可能消散。
    他抓起一把核桃，石化拳頭猛然砸下，“哢嚓”一聲脆響，核桃殼和果肉瞬間砸成了一灘碎渣。
    “唉，又沒掌握好力度……”他懊惱地皺了皺眉。
    少年小心控製著力度，又一次嚐試起來。
    而他全然沒有注意到，他瞳孔邊緣正悄然泛起青銅色的年輪紋，像是古老青銅器上曆經歲月沉澱的氧化層。
    ……
    三十步外，廢棄加油站的頂棚宛如一座孤墳。
    周周靜靜佇立其上，睫毛上凝結的霜花閃爍著冰棱般的微光，如同夜空中墜落的星辰。
    她周身懸浮的冰針如同有了生命，進行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形態變幻。
    它們時而化作縹緲冰霧，如夢如幻；時而凝成發絲般的銀線，纖細卻透著致命的寒意。
    “控製力還不夠，精度必須達到微米級。”她輕聲呢喃。
    隨著話語落下，冰針陡然炸成八點星芒，寒芒閃爍，旋即又在她瞳孔深處重聚。
    ……
    五十公裏外。
    地下設施的環形廣場上，青銅羅盤的嗡鳴穿透了厚厚的混凝土，正與幸存者們的心跳共振。
    董世蜷縮在通風管道內，十二歲少年的身軀因憤怒發抖。
    透過網格缺口，他看見廣場中央，三百多個慧源基地幸存者後頸部位好像都嵌著什麽東西，此刻正機械地重複著某種儀式。
    他們圍著十米高的青銅羅盤起舞，手腕的注射痕跡在冷光下泛著青紫。
    羅盤中央坐著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手中托著的正是當日導致基地覆滅的青銅器。
    "認知淨化完成度96.8，倒計時17分34秒。"
    冰冷的機械音在穹頂回蕩，聲波震得通風管道的積灰簌簌掉落。
    當羅盤中央的女人突然抬頭時，董世險些暴露——那分裂成複眼的瞳孔，就像被蛛網困住的蜻蜓，透著詭異和驚悚。
    培養艙內的狼人實驗體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開始集體發出巨大的咆哮。
    那聲浪直接掀翻了兩個控製台上擺放的物品，金屬儀器碰撞地麵，發出尖銳又雜亂的聲響。
    董世瞳孔驟縮：這些狼人脊背的骨刺……與一個多月前失蹤的狼人族小孩特征完全吻合。
    可眼前的狼人個頭卻大了太多，很明顯是被使用了某種手段極速催熟。
    少年狼王緊咬著牙，鋒利的指甲刺入掌心，鮮血順著通風管道的螺紋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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