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傳來郭美麗痛苦的呻吟聲，混合著某種黏膩的、令人不安的響動。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啃噬骨頭。
    方奶奶擔憂地望向聲源處："你媽她......"
    "進屋說吧。"鄒月月拽著奶奶的手腕，觸手處嶙峋的骨節讓她心頭一緊，"外頭熱。"
    剛跨過門檻，就看見趙淑芳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圍裙上沾著麵粉。
    "哎喲，您就是月丫頭奶奶吧!"趙淑芳擦了擦手，眼角堆起細紋，"您老快坐，我給您倒杯水。"
    方奶奶不過比趙桂芳大六歲，卻像隔了一輩人，佝僂的背脊讓她看起來蒼老許多。
    她連忙擺擺手："大妹子，不用麻煩。"
    趙淑芳卻已經麻利地倒了水。
    "灶上還燒著菜......"說著，趙淑芳轉身去了廚房，廚房門"哢嗒"一聲，關得嚴嚴實實。
    鐵鍋鏟碰撞的聲響很快傳了出來。
    ……
    屋內的溫度並不比走廊低多少，隻有幾株變異綠植在角落裏散發著微弱的涼意。
    方奶奶將那個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桌上，裏麵裝滿了各種食物——
    幾個蔫了的蘋果、半袋糙米、幾塊硬得像石頭的壓縮餅幹，最底下墊著幾截沾著泥土的植物根莖，叫不上名字。
    裏屋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透過半開的門縫，老人看見郭美麗瘦脫了相，隆起的腹部詭異地蠕動著，將單薄的衣衫頂出駭人的弧度。
    "這肚子......"方奶奶倒吸一口涼氣。
    鄒月月擋住了她的視線："奶奶，別看了……我也說不清怎麽回事。”
    方奶奶的嘴唇顫抖著，最終隻是抬手撫上孫女的臉頰："讓奶奶看看你。”
    "測試的時候......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裏疼？"
    她的目光在孫女身上來回掃視，生怕漏掉任何一道傷痕。
    "我沒事。"
    鄒月月的聲音悶在喉嚨裏，卻掩飾不住見到奶奶的喜悅。
    窗外傳來巡邏隊整齊的腳步聲，金屬護甲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朱朱爽朗的笑聲混在夜風裏飄進來，似乎正在逗弄某個哭鬧的孩子。
    "奶奶，您住哪兒？"鄒月月問道。
    "g區的集體宿舍。"方奶奶粗糙的手指輕輕拂過孫女額前翹起的碎發，“那兒有木係異能者搭的涼棚，比難民窟好多了......"
    "g區隻是涼棚啊。"鄒月月喃喃。
    她今天是第一天來基地，對這裏的環境還不熟悉。
    但她知道集體宿舍的條件肯定不如這裏。
    "搬來跟我住吧。"她聲音堅定。
    方奶奶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欣慰，但很快想到兒子鄒大，又黯淡下來：
    "月月......我住那邊也挺好的，我會經常過來看月月，你也可以……"
    "奶奶——"鄒月月一把抓住老人枯瘦的手。
    觸手處嶙峋的骨節讓她鼻子發酸，"我現在很厲害，嬸嬸教了我很多本領。"
    她稍稍釋放了一點異能，讓老人感受那股力量，"我現在一點都不怕他們了。"
    走廊裏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鄒月月站起身，透過門縫看見朱朱正單手拎著個醉酒的男人走過，火紅的短發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那男人身形肥碩，腳拖在地上，撞翻了幾個空罐頭盒，發出刺耳的噪音。
    ……
    這頓晚飯出奇地豐盛。
    ——熱騰騰的糙米飯，一盤青椒炒肉，一鍋燉骨湯，一疊蔥油餅，一碟青菜，還有一小碟醃蘿卜。
    鄒月月數著米粒慢慢吃，這是半個月來第一次不用跟鄒大搶食。
    飯後，趙桂芳默默收拾碗筷去了隔壁小屋，郭美麗也回了裏屋。
    月光透過藤蔓縫隙，在吊床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奶奶，您睡這兒。"
    鄒月月輕輕拍了拍吊床，藤條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她故意把草編的枕頭拍得蓬鬆，像小時候奶奶給她鋪床時那樣。
    “我睡地板。”
    "那可不行！"方奶奶慌忙擺手，“我這把老骨頭，一躺吊床就頭暈。”
    她臉上的皺紋因為焦急而更加深刻，"地上返潮氣，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麽能......"
    "奶奶。"鄒月月輕輕按住老人的肩膀，"您忘了嗎？我現在是他們說的異能者。"
    她想起測試時守衛們驚訝的眼神，"基地裏的人都說，我是難得的力量型異能者，能扛好幾個您這樣的。"
    鄒母看著孫女眼裏閃爍的光芒，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也是這樣的仲秋時節，產房裏的白熾燈嗡嗡作響，她抱著剛出生的孫女，窗外吹來的風也是熱的。
    "好。"老人輕聲應道，"奶奶聽你的。"
    遠處傳來基地的宵禁哨聲。
    一群體型碩大的變異螢火蟲掠過窗台，將屋內映成夢幻的綠色。
    鄒月月躺在地板上，聽著奶奶在吊床上輾轉反側的聲響，聞著空氣中漸漸淡去的汗臭味。
    她摸出藏在口袋裏的草編茉莉，指尖輕輕撫過上麵交錯的紋路——這是嬸嬸親手為她編織的。
    "葉尖要往上挑，花蕊要卷一點，這樣才有生氣……"
    嬸嬸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鄒大回來時已是後半夜。
    他滿身酒氣地撞開門，卻在看見吊床上那個佝僂的身影時猛地頓住。
    鄒月月從黑暗中坐起身，月光透過藤蔓的縫隙落在她臉上，勾勒出陰森森的輪廓。
    "你......"鄒大打了個酒嗝，舌頭因為酒精有些打結，"這老不死的……怎麽在這兒？"
    鄒月月慢慢站了起來，"她是我奶奶。"少女聲音平靜，"當然要住這兒。"
    鄒大臉上的肥肉劇烈抖動，揚起巴掌就要打："反了你了！還敢瞪......"
    突然，裏屋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像是野獸與嬰兒啼哭的詭異混合。
    鄒大高舉的巴掌僵在半空。
    濃重的酒氣瞬間化作冷汗，在他後背浸出一片冰涼的濕痕。
    "郭、郭美麗？"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尾音不受控製地發顫。
    回應他的是一陣骨骼錯位的"哢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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