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薄紗窗簾斜斜地切進來。
    周周跪坐在小叮當麵前，彩繪筆在那張瓷白的小臉上輕盈遊走，翡翠色瞳孔裏盛滿溫柔愛意。
    鄒月月無聲地數著——這是今天第35次了。
    這種眼神，她每天都能在嬸嬸眼裏看到。
    隻是從來、從來不會分給她一絲一毫。
    "好了！"周周收起畫筆，五隻蝴蝶從小叮當的眼尾蔓延至耳垂，右頰還趴著隻毛茸茸的兔子。
    鄒月月掐著虎口的指節微微發白，在心底默數到三，嘴角立刻牽起一個精心練習過的弧度：
    "我也要！和小叮當一樣的！"
    周周目光掃過掛鍾——六點三十七分，晨訓的集合哨馬上就要響了。
    她蹙起眉："你待會兒要跑三公裏，這種顏料遇汗會花......"
    鄒月月死死盯著周周拿著畫筆的手指，低下了頭，“我就要！”
    果然……周周歎了口氣。
    冰涼的筆尖觸及皮膚時，鄒月月渾身一顫。
    這種被關愛的戰栗感讓她上癮，就像七天前故意摔進喪屍堆那次——周周飛撲過來時，冰刃削掉了二十八隻喪屍的腦袋。
    "姐！該出發了！"程坤的大嗓門毀了一切。
    鄒月月從睫毛縫隙裏瞪他，這男人永遠用看垃圾的眼神打量她。
    "兩隻蝴蝶好不好？"周周匆忙勾勒翅膀輪廓，"這樣即使出汗花妝也不明顯。"
    筆尖離開的瞬間，鄒月月感覺有團火在胸腔炸開。
    小叮當衝她晃著糖罐，五隻蝴蝶在晨光中振翅欲飛。
    嬸嬸和程坤匆忙離開後，小叮當笑著攤開掌心。
    ——三顆裹著彩色糖紙的水果糖，像在打發一個討飯的。
    "吃吧！媽媽是真的有急事。"她眨著天真的眼睛，睫毛在陽光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別傷心，下次讓媽媽先給你畫。"
    這個小鬼，憑什麽用那種施舍的語氣跟她說話？
    就憑她像周周一樣漂亮？
    還是仗著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裏？
    她機械地接過糖果塞進嘴裏，甜膩的味道讓她想吐。
    小叮當猛地退後兩步，脆生生道："可我還是不能和你玩。"
    她歪著腦袋，發梢在風裏晃了晃，"因為我還沒原諒你呀——你不是我的朋友呢。"
    小姑娘氣鼓鼓地撅起粉嘟嘟的小嘴，眼尾微微上挑，"再說了......昨天你偷偷折斷我的蠟筆，到現在都沒道歉呢！"
    奇怪，當時這小鬼明明在食堂吃飯，是誰給她通風報信的？
    窗外的知了聲突然變得刺耳。
    一個月了！
    她整整討好這個小鬼一個月了！
    假裝喜歡她幼稚的塗鴉，陪她玩無聊的過家家，甚至違心地誇她養的那隻蠢烏龜和那盆毫不起眼的多肉……
    究竟是因為她在圍牆邊故意尖叫引來喪屍？
    還是深夜偷埋那隻小烏龜？
    又或者是撕碎滿牆的蠟筆畫？
    ……
    那些在誤會嬸嬸時犯下的錯，她明明已經不再犯了。
    憑什麽？
    憑什麽這個小鬼就是不肯原諒？
    記憶突然裂開一道縫。
    二年級體育課上，幾個女生把她的發卡扔進雨後積水坑。
    周圍全是嗤笑：
    “醜八怪！”
    “她那樣子好好笑！”
    “肥豬配得上這麽好看的東西？”
    ……
    她渾身發抖地撿起發卡回家，卻被父親用皮帶抽得撞在茶幾角。
    第二天全班都看見她嘴角結著血痂，臉腫的像豬頭，連偶爾借她橡皮的班長都躲得遠遠的。
    ……
    爸爸媽媽居然找來了——外麵喪屍橫行，他們怎麽還沒死？
    她該殺了他們的，以她這幾個月的訓練，完全能做到。
    可嬸嬸會怎麽看她？
    她忍住了，任由他們像從前一樣打罵，甚至故意讓嬸嬸看見。
    果然，嬸嬸心軟了，讓她搬過去繼續和她一起住。
    她賭對了。
    可這份喜悅還沒捂熱，就被小叮當天真爛漫的聲音擊得粉碎——
    "月月姐姐，"小女孩晃著兩條小短腿，"等媽媽忙完這陣子，就帶我離開這兒，去找外公外婆啦！"
    她突然湊近，帶著甜膩的糖果香，"可惜你不認識他們呢……不過別怕，媽媽說會拜托趙奶奶照顧你。"
    慧源小學基地是個好地方，所有人都這麽說。
    可這裏馬上就要沒有周周了。
    她明明已經做到最好了——訓練成績永遠前三，見到血也能微笑，連趙淑芳都說她"熊孩子變乖了"。
    為什麽還是不要她？
    鄒月月的指尖在袖口反複摩挲著那個小小的藥粉包。
    粗糙的紙袋邊緣已經起了毛邊，這是她這幾天第二十三次確認它的存在。
    隻要……隻要小叮當生了重病，沒辦法遠行，嬸嬸就會留下來，不會想要再離開。
    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在她心裏瘋長。
    所以，當父親鬼鬼祟祟塞給她這包"隻會讓人長睡不醒卻不會要命"的粉末時，她連手都沒抖一下。
    她把藥粉仔細拌進辣條裏——上周和小叮當"和好"後，這個小鬼對她這個朋友給的食物毫不防備。
    就像現在，小叮當正開心地嚼著沾滿藥粉的辣條，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脫離了預期。
    小叮當沒有昏睡，隻是眼神突然渙散了短短三秒。
    就這三秒，一個陌生男人閃電般出手，鮮血瞬間從小叮當的眼眶噴湧而出。
    鄒月月的胃部猛地抽搐起來——那人手裏捧著的玻璃罐裏，兩顆帶著血絲的眼球正在透明液體中微微浮動。
    更多陌生麵孔從陰影裏鑽出來。
    基地頓時亂作一團。
    董世衝在最前麵，這個十二歲的少年是公認的第二戰力，卻在三招之內就被撂倒在地。
    大多數人瑟縮著退到牆邊，選擇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小叮當被拖走。
    鄒月月的雙腿像灌了鉛。
    她該衝上去的，可是……就在這時，父母恰到好處地出現，粗暴地拽著她離開。
    這樣最好，嬸嬸會明白的——不是她不想救，而是……
    "力不從心。"她輕聲吐出這個剛學會的成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樣完美的借口，連她自己都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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