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黑夜屠夫6:河畔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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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7日,陰。
    我站在青林鎮郊外的河邊,望著那棵巨大的橡樹,它比照片中更加高大,枝葉繁茂,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清晨的陽光透過雲層,在河麵上灑下破碎的金光。這個本該寧靜美好的場景,卻因即將到來的重逢而充滿壓迫感。
    林悅藏在遠處車子裏,手機隨時準備撥打報警電話。我堅持獨自麵對許陽,但至少讓她在安全距離外觀望。口袋裏的折疊刀貼著大腿,冰涼的觸感提醒著我危險的存在。
    手表顯示7:55。許陽說會在8點整見麵——這個精確的時間選擇很符合他的風格。我走近橡樹,手指撫過粗糙的樹皮,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眼前的景象扭曲了,橡樹變成了兩棵,河水倒流,陽光變得刺眼而熾熱。我閉上眼睛抵抗眩暈,再睜開時,世界恢複了正常,但有什麽東西不同了。
    樹幹的某個部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湊近看,發現樹皮上刻著一個小小的愛心,裏麵是字母"as"。a和s。許陽和阮詩雨。
    記憶像洪水般衝垮堤壩。
    十五歲的夏天,我隨父母搬到青林鎮暫住。在那個悶熱的七月,我遇見了許陽——陽光、大膽、充滿活力,與他內向的雙胞胎哥哥截然不同。我們在河邊相識,在這棵橡樹下約會,分享初吻,許諾永遠在一起。
    而許明他總是遠遠地看著,眼神複雜。我以為那隻是兄長對弟弟的關心,直到那個雨夜
    "想起來了嗎?"
    聲音從身後傳來,我猛地轉身。許明——不,許陽站在那裏,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陽光下幾乎像個普通的大學生。但那雙眼睛冷酷、銳利,與許明溫和的眼神截然不同。
    "一部分。"我謹慎地回答,手指悄悄靠近口袋裏的刀,"你和我在樹下約會。你送過我一條紅裙子。"
    許陽笑了,那個熟悉的、令人不適的笑容。"不止如此,詩雨。我們相愛了。瘋狂地、不顧一切地相愛。"他走近一步,"而許明嫉妒得發狂。他一直暗戀你,看著我們在一起幾乎要了他的命。"
    又一陣記憶浮現許明在圖書館幫我撿起掉落的書;許明在雨中默默跟在我身後保持距離;許明看我的眼神裏藏著熾熱的情感
    "6月17日那天發生了什麽?"我直接問道,同時後退保持距離。
    許陽的表情陰沉下來。"他要拆散我們。告訴你父母我們的事,說你被帶壞了。"他冷笑一聲,"好像愛情能帶壞什麽人似的。"
    "然後呢?"
    "然後我們約在這裏見麵,決定私奔。"許陽的聲音變得遙遠,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但他跟蹤了我。當我們站在路邊爭執時,他"許陽突然停下,眼神變得異常銳利,"你其實記得,對吧?你隻是不敢麵對。"
    我確實記得。畫麵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大雨中的馬路,刺眼的車燈,許明從暗處衝出來,將許陽推向駛來的卡車
    "你看到了全過程。"許陽步步逼近,"你是唯一目擊者。許明知道你會說出來,所以"
    "所以他找到了昏迷的我。"記憶的碎片終於拚合,"把我送到了醫院,然後找來陳醫生"
    "陳明遠,我們的遠房表哥,剛拿到醫師執照的精神科醫生。"許陽補充道,語氣充滿諷刺,"完美的解決方案用藥抹去你的記憶,再慢慢植入新的——愛上許明的記憶。"
    這解釋了為什麽陳醫生會成為我的監護人,為什麽許明對我的過去了如指掌。他們精心策劃了這一切,重塑了我的記憶和身份。
    "十年了,詩雨。"許陽輕聲說,"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更強大一些,因為這是"我"的忌日。而今年是十周年,能量最強的時候。"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我終於能完全掌控這具身體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用詞和舉止比以往更加自然,不再像是"扮演"許陽,而就是許陽本人。分離性身份障礙能達到這種程度嗎?還是我真的在麵對某種超自然現象?
    "為什麽要現在告訴我這些?"我警惕地問。
    "因為我需要你做出選擇。"許陽突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令我疼痛,"加入我,詩雨。我們一起完成十年前沒能完成的事——離開這裏,開始新生活。"
    "你瘋了。"我試圖掙脫,"許陽死了,你隻是許明分裂出來的人格!"
    許陽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是嗎?那這是什麽?"他猛地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一道長長的疤痕,"許明有這道疤嗎?"
    我愣住了。許明確實沒有這樣的疤痕。但照片中的許陽
    "車禍留下的。"許陽冷冷地說,"卡車後視鏡刮的。我當場死亡,但我的靈魂我的意識沒有離開。我進入了許明的身體,一直潛伏著,等待時機。"
    這太荒謬了。但眼前的疤痕確實存在,而我清楚地記得許明身上沒有這樣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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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騙人!"一個聲音突然從許陽嘴裏迸發出來,音調完全不同——是許明的聲音,"詩雨,他在說謊!那道疤是他用刀自己劃的,為了迷惑你!"
    許陽的麵容扭曲了,像是在與無形的力量抗爭。"閉嘴!"他對自己怒吼,"這次輪不到你插手!"
    我趁機掙脫後退,掏出折疊刀。"別過來!"我警告道,聲音比預想的更加堅定。
    許陽的表情從憤怒變成驚訝,然後是一種詭異的讚賞。"你變了,詩雨。以前的你從不會這麽勇敢。"他歪著頭看我,"是那些記憶回來了嗎?包括你怎麽試圖割腕自殺,當你知道"許陽死了"的消息?"
    新的記憶碎片刺入我的意識醫院病床,手腕上的疼痛,無盡的淚水我想隨許陽而去,因為無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那不是自殺。"我咬牙道,"是許明發現我記得車禍真相,想殺我滅口。陳醫生救了我,因為我對他們還有用——作為控製許陽人格的誘餌。"
    許陽——或者說占據許明身體的許陽——露出讚賞的笑容。"越來越聰明了。是的,陳明遠發現你對"許陽"的記憶能抑製我出現。所以他們創造了"愛上許明"的虛假記憶,用你來困住我。"
    這解釋了為什麽許明如此害怕我恢複記憶。不僅僅是擔心法律後果,更是因為那會釋放許陽人格。
    "但現在沒關係了。"許陽向前一步,無視我手中的刀,"十周年忌日給了我足夠的力量。許明再也壓製不了我了。"他伸出手,"跟我走吧,詩雨。我們重新開始。"
    "不。"我堅定地後退,"許陽已經死了。不管你是人格還是鬼魂,都隻是過去的影子。我需要麵對現實——許明殺了你,然後和陳醫生一起操縱我的記憶和生活。"
    許陽的表情變得危險。"現實?"他冷笑,"你知道什麽是現實嗎,詩雨?你連自己的記憶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他突然撲過來,速度快得驚人。我勉強閃開,但被他抓住了手腕。折疊刀掉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你以為帶把小刀就能對付我?"許陽在我耳邊低語,呼吸灼熱,"十年了,詩雨。我研究了每一種格鬥技巧,每一款鎮靜藥物,就為了這一天。"
    我拚命掙紮,但他的力量大得驚人。"為什麽是我?"我喘息著問,"如果你真的控製了許明的身體,你可以直接離開,為什麽非要糾纏我?"
    許陽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近乎悲傷。"因為我愛你,詩雨。真正的愛不會隨著死亡結束。"他的手撫上我的臉,動作輕柔得可怕,"我們可以重新開始。許明的身份,我的意識,加上你的愛多麽完美的組合。"
    這太瘋狂了。但更瘋狂的是,我的一部分竟然被他說動了。那些複蘇的記憶中,我對許陽的感情如此真實強烈。如果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許陽的意識
    不!我猛地搖頭,擺脫這種危險的想法。無論他是什麽,都參與了許明對我的控製和操縱。我必須逃脫。
    "證明給我看。"我突然說,"證明你真的是許陽,而不是許明分裂出來的人格。"
    許陽挑眉。"怎麽證明?"
    "告訴我隻有許陽和我知道的事。比如"我搜索著記憶,"我們第一次接吻後你說了什麽?"
    他笑了,那個熟悉的、陽光的笑容讓我心頭一顫。"我說"這比我想象的還要甜,像偷吃了蜂蜜的小熊"。"他的眼神變得溫柔,"你笑了,說這個比喻太老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確實是許陽會說的話,這種細節不可能從記錄或照片中得知。
    "還有呢?"我繼續問,同時悄悄觀察周圍尋找逃脫路線,"我本來送你的十五歲生日禮物是什麽?"
    "你自己做的手鏈,珠子是藍白相間的,代表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條河和天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戴了整整一年,直到"表情陰沉下來,"直到許明把它從我屍體上取下來。"
    這些細節太私人,太具體了。我開始動搖——如果這真的是許陽的意識,以某種方式存活在許明的身體裏
    "詩雨!"遠處傳來林悅的喊聲,"警察來了!堅持住!"
    許陽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你帶了警察?"他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剛好讓我呼吸困難卻不至於昏厥,"背叛我,就像十年前一樣?"
    我拚命抓撓他的手臂,但毫無作用。視線邊緣開始變黑,耳邊嗡嗡作響。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時,許陽突然鬆手,痛苦地抱住頭。
    "不!這次不行!"他對自己咆哮,"滾回去!"
    我知道這是許明在掙紮著重新控製身體。我趁機撿起折疊刀,向河邊跑去。沒跑幾步就被拽住頭發拖倒在地。
    "你以為能逃掉?"許陽的聲音完全變了,更加嘶啞瘋狂,"我為你等了十年!十年!"
    他騎在我身上,雙手再次掐住我的脖子。我拚命掙紮,但缺氧使我的力量迅速流失。就在意識即將消散的那一刻,一個畫麵閃過我的腦海——十五歲的許陽,在陽光下對我微笑,說他會永遠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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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哪來的力量,我猛地抬起膝蓋,狠狠頂在他胯下。許陽痛呼一聲,鬆開了手。我滾到一邊,大口喘息,同時舉起折疊刀。
    "別再過來了!"我嘶啞地警告,"否則我發誓會殺了你,不管你是許明還是許陽!"
    許陽蜷縮在地上,表情扭曲著變化,仿佛兩個意識在激烈爭奪控製權。最終,他抬起頭,眼神變得異常清明。
    "詩雨"是許明的聲音,但更加虛弱,"聽我說他不是人格也不是鬼魂"
    我警惕地保持距離,隨時準備逃跑或攻擊。"那是什麽?"
    "是我創造出來的。"許明痛苦地說,"車禍後我崩潰了,無法接受自己殺了親弟弟所以我的大腦創造了一個解釋許陽沒死,隻是住在我身體裏"
    許陽的表情又回來了,更加憤怒。"閉嘴!你在說謊!"他對自己咆哮,然後轉向我,"詩雨,他在做最後的掙紮。幫我幫我完全控製這具身體,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我搖搖頭,繼續後退。"不,許明說得對。你隻是他無法麵對罪行的產物。許陽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許陽——或者說占據許明身體的這個存在——突然靜止了。然後他開始大笑,那種瘋狂、刺耳的笑聲在河邊回蕩。
    "你以為這麽簡單?"他最終說道,聲音異常平靜,"那這個呢?"
    他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在我不及反應時,猛地刺入自己的腹部。
    "不!"我尖叫著衝上前,本能地想要阻止他。但為時已晚,鮮血已經浸透了他的白襯衫。
    許陽——許明——不管是誰——倒在地上,臉上卻帶著詭異的微笑。"現在你永遠無法確定了"他喘息著說,"如果我死了是我們中的誰死了?許明還是許陽?"
    警笛聲越來越近。我跪在他身邊,徒勞地用手按壓傷口試圖止血。"堅持住!救護車馬上來了!"
    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但嘴角依然掛著那絲詭異的笑。"6月17日十周年完美的時機"他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驚人,"記住無論我是誰我愛你真的"
    然後他的手鬆開了,眼睛失去了焦距。我繼續按壓傷口,直到警察和林悅趕到,把我拉開讓醫護人員接手。
    一切都像慢動作。我看著他們做心肺複蘇,注射腎上腺素,最後搖頭宣布死亡。林悅抱著哭泣的我,警察問著各種問題,但我什麽都聽不進去。
    隻有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回蕩最後那一刻,和我說話的是許明還是許陽?他真的死了嗎?如果許陽真的以某種方式存在於許明體內,那麽隨著許明身體的死亡,許陽是否也
    還是說,這整個"許陽人格"隻是許明精心設計的表演,為了在最後時刻再次操縱我的情感?
    我永遠無法確定了。
    三個月後,我站在青林鎮的公墓裏,麵前是兩塊相鄰的墓碑許陽的和許明的。法醫最終裁定許明死於自殺,案件就此了結。
    陳醫生失蹤了,在我恢複的那些記憶裏,他是整個陰謀的關鍵人物。警方仍在通緝他,但我覺得他們不會找到。像陳醫生那樣聰明的人,早就準備好了退路。
    我的記憶大部分恢複了,但精神科醫生說可能永遠會有缺失的部分。大腦的自我保護機製太強大,有些創傷可能永遠被封鎖在意識深處。
    林悅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沒有她,我可能已經崩潰了。她堅持每周陪我來看心理醫生,盡管我自己就是心理學專業出身——諷刺的是,正是這個專業背景讓我一開始就注意到了許明的異常。
    "準備好了嗎?"林悅從後麵走來,手裏拿著兩束花,"飛機兩小時後起飛。"
    我點點頭,接過一束花放在許陽墓前。"給你,陽光男孩。"我輕聲說,這是我對他的昵稱。
    另一束放在許明墓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我原諒你了。不管最後是你還是許陽,我都原諒你們。"
    林悅摟住我的肩膀。"新生活等著我們呢。加州陽光,海灘,還有那些金發帥氣的衝浪手"
    我笑了,真心實意地。這是漫長黑暗後,我第一次感到希望。"是啊,新生活。"
    轉身離開墓地時,我仿佛聽到身後有人輕聲呼喚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那隻是風聲,或者記憶的回響。
    無論許明和許陽的故事真相如何,都已經隨著他們的死亡而封存。而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走到墓地門口時,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裏的東西——一個紅色信封,裏麵是十塊錢和一張紙條。這是今早在公寓門口發現的,沒有署名,隻有熟悉的字跡寫著
    「遊戲還沒結束。」
    我把它拿出來,在陽光下仔細端詳。是許明的筆跡嗎?還是許陽的?或者隻是我的幻覺?
    最終,我將信封折好,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有些遊戲,我選擇不再參與。
    陽光照在臉上,溫暖而真實。我深吸一口氣,挽起林悅的手臂,走向等待的出租車,走向我的新生活,走向沒有許明和許陽的未來。
    但有時,在午夜夢回時,我依然會想起那雙眼睛——在最後一刻,它們究竟是屬於許明,還是許陽?
    我永遠無法確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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