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創創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已經十分鍾了。文檔最上方顯示著"《酸澀》最終章"，下麵卻隻有三行字，其中兩行還是被刪掉的廢稿。
    "卡住了？"
    童淼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伴隨著陶瓷杯底與木質桌麵相碰的輕響。一杯冒著熱氣的柚子茶被推到時創創手邊，水汽氤氳中帶著清新的酸甜。
    "嗯。"時創創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童淼淼的，立刻像被燙到般縮回，"結局就是不對勁。"
    童淼淼拉過另一把椅子，反著跨坐上去，下巴擱在椅背上"哪裏不對勁？"
    "太假。"時創創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石水和桐倉倉明明互相喜歡，但寫他們在一起的場景就像就像"
    "就像沒談過戀愛的人硬寫愛情戲？"童淼淼挑眉。
    時創創瞪了她一眼"我可是出版過六本愛情小說的專業作家！"
    "但沒寫過真實的愛情，對吧？"童淼淼站起身，繞到時創創身後，雙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放鬆點，你肩膀硬得像石頭。"
    時創創下意識繃得更緊了。童淼淼的手指力道適中地按揉著她的肩頸，柑橘調的香水味從身後包圍過來。這太超過了——她們的關係什麽時候進展到可以隨便按摩的程度了？
    "你寫石水碰觸桐倉倉後腰那段，"童淼淼的聲音近在耳畔，"說"像研磨一壇封陳的酒"，但手法描述很模糊。"
    時創創的耳根發燙"那、那是留白藝術"
    "還是說你根本沒經驗？"童淼淼的指尖順著她的脊椎滑到後腰，輕輕一點，"是這裏嗎？"
    時創創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童淼淼觸碰的地方確實有一顆痣，和她小說裏描寫的一模一樣。
    "你怎麽——"
    "室友一年多了，偶爾會看到。"童淼淼的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浴室門有時候沒關嚴。"
    時創創猛地轉身，卻因為兩人距離太近，鼻尖差點撞上童淼淼的下巴。這個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睫毛的弧度，和右眼角那顆幾乎看不見的小痣。
    "你偷看我洗澡？"她的聲音高了八度。
    童淼淼大笑"你反應跟你小說裏的桐倉倉一模一樣。"她後退一步，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筆記本，"我是說，偶爾看到你穿著浴袍出來，後腰那裏會露出來一點。"
    時創創正要反駁，目光卻被童淼淼手中的筆記本吸引。那是個深藍色皮革封麵的本子，邊角已經有些磨損，看起來經常被翻閱。
    "這是什麽？"
    童淼淼猶豫了一下，遞給她"我的讀書筆記，關於你的作品。"
    時創創翻開第一頁，上麵工整地寫著《雨夜車站》讀後感，日期是五年前。筆記詳盡到可怕，從敘事結構到人物塑造，甚至標出了她慣用的比喻手法。翻到後麵，每一本書都有對應的長篇分析，最新的一頁正是關於《酸澀》的。
    "這些都是你寫的？"時創創的手指微微發抖。
    童淼淼點點頭"從你的處女作開始，每本都記。"她頓了頓，"其實"水三每"隻是我的一個身份。"
    "什麽意思？"
    "我還是"三水先生"。"童淼淼觀察著她的反應，"那個給你《月光下的編輯先生》寫過長篇書評的"
    時創創倒吸一口冷氣。"三水先生"是文學圈有名的神秘書評人，以犀利精準著稱。他那篇關於《月光下的編輯先生》的評論，直接讓那篇短篇獲得了年度文學獎。
    "那是你？"時創創的聲音變了調，"可"三水先生"的評論風格那麽那麽"
    "刻薄？"童淼淼笑了，"那是工作狀態。對喜歡的作者我會溫柔些。"她指了指筆記本，"比如對你。"
    時創創的大腦一片混亂。童淼淼不僅是她的第一個讀者"水三每"，還是影響她職業生涯的"三水先生"。這個認知讓她既羞恥又奇妙地感動。
    "所以你一直關注我的作品？"
    "不止作品。"童淼淼輕聲說，"還有創作它的人。"
    陽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時創創突然發現童淼淼今天沒戴那條銀腳鏈，纖細的腳踝裸露在外，顯得格外脆弱。
    "你的鏈子呢？"她脫口而出。
    童淼淼眼睛一亮"終於注意到了？"她彎腰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木盒，"在這裏。重要場合才戴。"
    盒子裏整齊地擺放著那條刻有"酉"字的銀鏈，旁邊還有一個更小的絨布盒。時創創好奇地想拿起來看，童淼淼卻迅速合上了蓋子。
    "那個以後再說。"她的耳尖微微發紅，"現在先解決你的結局問題。"
    時創創不甘心地瞥了一眼抽屜，但還是轉回電腦前"所以你有什麽建議？大編輯？"
    童淼淼重新站到她身後，這次雙手搭在椅背上，下巴幾乎擱在時創創肩頭"寫你熟悉的。"她的呼吸拂過時創創的耳廓，"比如我們昨晚在居酒屋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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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創創的心跳加速。這個距離太危險了，她能感覺到童淼淼胸口的起伏透過椅背傳來。
    "那是私人對話。"
    "最好的故事都是真的。"童淼淼伸手覆在時創創握著鼠標的手上，"比如你寫石水解釋"酉"字那段，其實來自真實體驗，所以讀者才會共鳴。"
    她的指尖引導著時創創的手在觸控板上移動，打開了一個新文檔。時創創幾乎無法思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背上那溫暖的觸感上。
    "試試看，"童淼淼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寫石水帶桐倉倉去看他的珍藏。"
    時創創深吸一口氣，開始打字。文字如流水般湧出，描述著石水書房裏那排整齊的書架——每一本都是桐倉倉的作品，從最早的校刊到最新暢銷書，甚至包括絕版的《雨夜車站》手稿複刻版。
    "很好。"童淼淼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朵，"現在寫桐倉倉的反應。"
    時創創繼續敲擊鍵盤，寫下桐倉倉如何顫抖著觸摸那些書脊，如何在一本《青芽》雜誌前停下，翻開看到自己十九歲時那篇差點被退稿的《雨夜書店》，旁邊還有匿名審稿人"山水"的批注"這個作者有天分，建議重點培養。"
    "就是這樣。"童淼淼的聲音帶著讚許，"現在寫石水從身後抱住她"
    時創創的手指停在鍵盤上。這太真實了，幾乎就是在記錄此刻——童淼淼站在她身後，胸口貼著她的背脊，呼吸掃過她的發梢。
    "我寫不下去了。"她小聲說。
    童淼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輕輕翻轉，露出內側敏感的皮膚"記得我告訴過你"酉"字的另一種解釋嗎？"她的拇指摩挲著那處脈搏點，"被珍視之物困住的人。"
    時創創的呼吸變得急促。童淼淼的唇離她的手腕那麽近，仿佛下一秒就會吻上去。
    "現在你有感覺了嗎？"童淼淼低聲問，"那種"喉間泛起的澀意"？"
    時創創無法回答。她的心髒跳得如此劇烈，幾乎要衝破胸腔。童淼淼的每一個觸碰，每一句話，都像是從她小說裏走出來的場景，卻又比虛構更令人心動。
    "我"她艱難地開口，"我想我需要"
    童淼淼突然鬆開手，退後一步"時間。你需要時間。"她整理了一下並不淩亂的衣領，"我去泡茶，你繼續寫。"
    時創創看著童淼淼離開的背影，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寫不好結局——因為她一直在逃避真實的感情。石水和桐倉倉的故事卡住，是因為她不敢麵對自己和童淼淼之間日益明顯的吸引力。
    她轉回電腦前，手指重新落在鍵盤上。這一次，文字如泉水般湧出
    【石水從身後環住桐倉倉，下巴擱在她肩頭"現在明白了嗎？"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有些故事不需要編造結局，因為它們正在發生。"】
    保存文檔後，時創創長舒一口氣。她拿起桌上那杯已經微涼的柚子茶，發現杯底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麵是童淼淼工整的字跡
    "酉時，老地方。帶上你的結局。——淼"
    茶水的酸甜在舌尖蔓延，時創創想，這大概就是"酸澀"的真正味道——期待中帶著不安，甜蜜裏混著忐忑。就像最好的愛情故事，永遠介於真實與虛構之間。
    窗外，初夏的陽光正好，將書桌上的筆記本照得發亮。時創創輕輕撫過那深藍色的封麵，突然有了新書的靈感。她翻開空白頁，寫下第一行
    "給水三每，這次換我困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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