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過後的清晨，陽光刺眼得不合時宜。周雨晴坐在床邊，手指懸在手機通訊錄上方，微微發抖。
    "林遠"這個名字從她的聯係人列表中消失了。
    她清楚地記得昨晚那通電話，記得林遠說他做了同樣的夢，記得他聲音裏的恐懼。通話記錄裏卻隻有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撥打過去是空號。
    周雨晴揉了揉太陽穴，頭痛欲裂。她打開微信，在搜索欄輸入"林"——沒有任何相關聯係人。她又試了"遠"，依然一無所獲。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通訊錄，直到一個名字闖入視線李源。
    她的手指僵住了。李源，她三年前的前男友，分手後再沒聯係過的人。記憶中那個體重兩百五十斤、總是穿著寬鬆運動服的男孩，與昨晚電話裏那個自稱"林遠"的男聲無論如何也對不上號。
    周雨晴點開李源的朋友圈。最後一條動態停留在三年前，是一張機場照片，配文"首爾，重新開始"。再往前翻，照片裏的男孩確實是她記憶中的李源——圓臉，雙下巴，憨厚的笑容。但在某條時間線之後，一切都變了。
    大約兩年前的照片裏，李源開始明顯變瘦。一張張照片記錄著他的蛻變下巴線條逐漸清晰，鎖骨變得明顯，寬鬆的運動服換成了合身的襯衫。最新幾張照片中，他戴著細框眼鏡，穿著剪裁得體的風衣，站在首爾的某個藝術區前微笑，看起來完全是個陌生人。
    最讓周雨晴震驚的是八個月前的一條動態"現在請叫我林遠。"配圖是一張身份證照片，姓名欄確實寫著"林遠"。
    她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昨晚和她通話的"林遠"，就是李源？
    周雨晴猶豫了很久，終於給那個沉寂一年的微信號發了條消息"李源？還是該叫你林遠？"
    消息剛發出去，上方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速度快得像是他一直等在手機那頭。
    "周雨晴。"回複隻有她的名字，卻讓她瞬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那種語氣，那種頓挫，就是昨晚電話中的"林遠"。
    "昨晚是你給我打電話？"她直接問道。
    "視頻說吧。"對方回複，緊接著發來了視頻通話請求。
    周雨晴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輪廓分明的下頜線，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那副細框眼鏡，頭發精心打理過，露出飽滿的額頭。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她幾乎認不出這是李源。
    "你變化好大。"周雨晴幹巴巴地說。
    視頻裏的男人——她不知道該叫他李源還是林遠——嘴角微微上揚"整容，減肥，造型。韓國的三大法寶。"
    "為什麽要改名？"
    "重新開始需要新身份。"他的語氣輕鬆，眼神卻閃爍不定，"就像你現在看到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李源了。"
    周雨晴注意到他身後的背景是一個簡潔的公寓，牆上掛著幾幅抽象畫。"你說你在韓國做藝術？"
    "嗯，美術指導相關工作。"他推了推眼鏡，周雨晴突然注意到鏡片沒有反光。
    "你的眼鏡"
    "沒度數，造型用的。"他坦然承認，"就像我現在的名字一樣，都是新形象的一部分。"
    周雨晴想起他朋友圈提到過的"山西女友""你那個中國女朋友呢？"
    視頻那頭明顯停頓了一下。"沒有山西女孩，"他最終說道，"那是我編的。"
    "為什麽？"
    "原因很複雜。"他移開視線，"真相如何，隻有我自己知道。"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周雨晴記憶中的某個抽屜。她想起分手前的李源，那個因為體重被嘲笑、總是低著頭走路的男孩。有一次聚餐，他被幾個同學調侃"胖得像頭豬"，那天晚上他給她發消息說"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讓所有人都認不出來。"
    當時她以為那隻是氣話。
    "那個夢，"周雨晴換了個話題，"你說你也做了同樣的夢？"
    李源——現在她決定在心裏稱他為林遠——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不隻是那個夢。這幾個月來，我經常夢到你。有時候是在做飯，有時候是在上班，有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有時候是在醫院。"
    "醫院？"
    "說不清楚。就像你說的那個廚房的夢一樣，感覺很真實，但又很扭曲。"他湊近鏡頭，"周雨晴，我覺得我們之間有種聯係，不是普通的聯係。"
    周雨晴想起自己手指上的傷口，夢中與現實同步出現的傷痕。"昨晚我夢到割傷手指，醒來後真的有一道傷口。"
    林遠的表情變得異常複雜"我知道。因為我看到了。"
    "什麽意思？"
    "在我的夢裏，我站在你旁邊，看著你洗碗割傷手指。我遞給你創可貼"他的聲音低下去，"然後你尖叫著醒來，我也同時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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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晴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這不可能。"
    "還有更多。"林遠深吸一口氣，"上周二淩晨三點左右，你是不是突然驚醒，感覺喘不過氣？"
    周雨晴瞪大了眼睛。上周二淩晨，她確實因為一種窒息感驚醒，當時還以為是自己做噩夢了。
    "因為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水裏掙紮，"林遠說，"醒來後發現枕頭上全是水，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周雨晴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氣象局的台風預警。她瞥了一眼，再抬頭時發現視頻那頭的林遠表情變得異常痛苦。
    "怎麽了？"她問。
    林遠沒有回答，而是突然扯開自己的襯衫領口。周雨晴倒吸一口冷氣——他的鎖骨附近有一大片淤青，形狀像是一隻手的印跡。
    "這是今早出現的，"他的聲音顫抖，"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我覺得你應該也有。"
    周雨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臂。昨晚睡覺前那裏明明什麽都沒有，現在卻隱隱作痛。她卷起袖子，一塊正在形成的淤青赫然出現在眼前，形狀與林遠身上的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的聲音幾乎變成了耳語。
    林遠的表情變得恍惚"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們可能被困在同一個夢裏了。"
    視頻突然中斷，周雨晴的手機屏幕暗了下來。窗外，新一輪台風的前鋒已經開始拍打窗戶，風聲像某種生物的嗚咽。她低頭看著手臂上的淤青，恐懼像潮水一樣漫上來。
    那天晚上，周雨晴又做夢了。
    這一次，她站在一條長長的醫院走廊裏。熒光燈管發出嗡嗡的響聲，地磚是那種令人不適的淡綠色。走廊盡頭有一扇門，上麵用紅色油漆寫著"禁止入內"。
    周雨晴向那扇門走去。隨著距離縮短，她聞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某種腐敗的氣息。門沒有完全關嚴，露出一線燈光。她推開門，看見一個瘦高的背影站在病床前，白大褂下露出深藍色襯衫的衣領。
    病床上躺著一個人，被各種管子和電極貼片連接著。當周雨晴走近，她驚恐地發現那人是她自己——麵色蒼白，雙眼緊閉，胸口微弱地起伏著。
    穿白大褂的男人轉過身，是林遠。但他的眼神冰冷而陌生，手裏拿著一支裝有不明液體的針管。
    "你來了。"他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們正在做很重要的實驗，你和我的連接比想象中還要深。"
    周雨晴想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林遠向她走來，針頭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不要怕，"他說，"疼痛隻是暫時的。等我們完全同步後，你就能看到我看到的，感受我感受的"
    針頭刺入她的手臂，一陣劇痛襲來——
    周雨晴猛地坐起，大口喘氣。窗外雷聲轟鳴，暴雨如注。她顫抖著打開床頭燈，卷起睡衣袖子——右臂內側，一個細小的針眼正在滲血。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遠發來的消息「你夢到醫院了對嗎？我看到了針頭。」
    周雨晴沒有回複。她走到浴室，用冷水衝洗著臉，抬頭時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色和驚恐的眼睛。鏡麵突然蒙上一層霧氣，當它散去時，周雨晴驚恐地發現鏡中的自己身後站著穿白大褂的林遠，他的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她尖叫著後退，撞上了身後的洗衣機。再看向鏡子時，隻有她一個人站在那裏，但鏡麵上有人用手指寫下了一行字
    「真相就在韓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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