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血色礦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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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上周五,張小誠突然在教室裏摔碎了水杯。玻璃碴紮進掌心時,他分明看見六公裏外的礦井深處,哥哥張大山被煤灰染黑的臉突然轉向自己,礦燈在他頭頂炸成碎片。
"又他媽發呆!"班主任的粉筆頭砸中他額頭。全班哄笑中,張小誠攥緊流血的手掌,指甲深深掐進那道舊疤——那是三年前張大山喝醉時用酒瓶劃的。當時十五歲的他護住哭喊的母親,玻璃碎片卻在虎口留下永久的印記。
放學鈴剛響,張小誠就被濃重的血腥味嗆住。礦區的風裹著鐵鏽味席卷而來,遠處礦區醫院的紅十字燈像凝固的血塊。他蹬著生鏽的自行車衝過煤渣路,車鏈子突然崩斷的瞬間,救護車刺耳的鳴笛擦著他耳畔掠過。
"透水事故,三號井..."擔架床輪子碾過血跡斑斑的走廊,張小誠看見擔架上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那枚銅戒指讓他渾身發冷——那是他用第一個月家教費給哥哥買的生日禮物。昨夜張大山醉醺醺踹開房門時,戒指還在他無名指上泛著暗紅的光。
"存活概率不超過10。"主治醫師的白大褂下擺沾著煤泥,"礦井負八百米,水位還在上漲。"張小誠盯著監護儀跳動的綠線,突然抓住護士推來的擔架床。消毒水味道裏混雜著熟悉的劣質白酒味,他掀開白布的手僵在半空——不是張大山,而是經常來家裏討債的礦工老劉。
手機在褲兜裏瘋狂震動,十三條未接來電全是母親。最後一條語音消息帶著哭腔:"小誠,礦上說你哥那組八個人...隻有王瘸子逃出來了..."張小誠撞開安全通道的門,礦井入口的探照燈將他的影子拉成細長的鬼魅。保安隊長舉著防爆叉攔他:"巷道全淹了!救援隊都撤..."
"讓開!"張小誠突然暴起的力氣讓所有人愣住。這個總被嘲笑像豆芽菜的清瘦少年,竟單手掀翻了三百斤的防爆柵欄。他抓起安全帽衝進升降梯時,聽見身後傳來驚呼:"那小子怎麽知道備用電源密碼?"
幽藍的應急燈在轎廂頂部閃爍,張小誠的指甲幾乎掐進操作板。他當然記得這串數字——張大山每次醉酒都會反複念叨"",那是他們父親在礦難中失蹤的日子。當電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停在負六百米,積水已經漫到膝蓋。手電筒光束掃過滲水的岩壁,他忽然聽見微弱的敲擊聲。
"咚、咚咚、咚。"三長一短的節奏,和他們小時候約定的求救信號一模一樣。張小誠撲進齊胸深的黑水裏,安全繩突然繃直——五十米外,張大山被卡在變形的液壓支架中間,額頭傷口滲出的血在礦燈下泛著詭異的紫光。
"你個書呆子來送死?"張大山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鐵器。他右腿被鋼梁壓住,身邊漂浮著半瓶二鍋頭。當張小誠摸到鋼梁下的起爆器時,哥哥突然抓住他手腕:"下麵埋著二十噸炸藥,你敢動支架..."
話音未落,巷道深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張小誠被氣浪掀翻的瞬間,看見張大山眼中閃過從未有過的驚恐。冰冷的水流灌進口鼻時,他忽然想起那個暴雨夜——十二歲的他蜷縮在衣櫃裏,聽著醉酒的哥哥在外麵砸碎所有家具。當時張大山也是這樣喊著:"滾!你們都滾!"
"醒醒!"有人拍打他的臉。張小誠吐出腥臭的煤水,發現自己躺在廢棄的通風井裏。張大山撕開襯衫給他包紮小腿傷口,酒精澆在綻開的皮肉上時,他竟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和父親失蹤那天早晨,母親發梢的味道一模一樣。
"聽著,這個礦..."張大山突然壓低聲音,沾血的手指在煤壁上畫出扭曲的線路圖,"王瘸子他們不是在挖煤..."話沒說完,上方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手電筒光束掃過井壁時,張小誠看見哥哥後頸浮現出暗紅色的蜘蛛狀胎記——和他夢魘中反複出現的圖案完全重合。
"他們在找我們。"張大山猛地掐滅礦燈。黑暗中,張小誠聽見金屬刮擦岩壁的聲響越來越近。當第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臉上時,通風井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張大山把他推進狹窄的裂隙,自己卻被塌方的巨石堵在另一端。
"去二號井...找陳工頭..."縫隙裏塞進來個油紙包。張小誠摸到裏麵冰冷的u盤時,頭頂傳來礦用炸藥的倒計時提示音。他手腳並用地在迷宮般的坑道裏爬行,身後爆炸的氣浪推著他撞向生鏽的鐵門。門後巨大的地下空間裏,整麵岩壁嵌滿閃著幽光的黑色晶體,二十米高的鑽探機像巨獸獠牙刺入地殼深處。
"原來你在這兒。"王瘸子的假腿敲擊著鐵質棧道,手中獵槍的準星對準張小誠眉心,"你哥倒是嘴硬,被鋼筋捅穿肚子都不肯說備用發電機密碼..."張小誠後退時踢翻柴油桶,突然想起父親失蹤前夜,書桌上的地質報告用紅筆圈著"可燃冰礦脈"字樣。
獵槍上膛的瞬間,整個洞穴突然劇烈搖晃。岩層裂縫中噴出的甲烷氣體被飛濺的火星點燃,張小誠在爆炸前撲向控製台的紅色按鈕。當防爆閘門轟然落下時,他看見王瘸子舉著獵槍的剪影被火焰吞沒。
暴雨衝刷著礦區標語牌上的"安全生產"字樣時,張小誠背著昏迷的張大山爬出泄洪口。警笛聲從盤山公路傳來,他摸出浸水的手機,二十三條未讀信息裏最新那條寫著:"小誠,你床底鐵盒裏的東西媽媽看到了,原來你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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