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烈日判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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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相信冤屈能讓天地變色嗎?三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夜,當我親眼看見冰雹砸碎玻璃窗時,終於明白有些詛咒比死亡更可怕。讓我帶你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金海市老城區那棟爬滿爬山虎的紅磚房,那裏住著被整個社區稱為"活菩薩"的護工周小娟。
    每天清晨五點,周小娟會推著那輛鏽跡斑斑的三輪車去菜市場。車筐裏永遠放著本泛黃的《本草綱目》,她能用野菊花治發熱,用艾草止腹瀉,甚至讓王奶奶家枯死三年的石榴樹重新結果。但最讓人咋舌的,是她照顧植物人婆婆林素芬整整十二年。當電視台來采訪時,她隻是用沾著藥汁的手把碎發別到耳後:"婆婆年輕時在紡織廠落下的病根,我答應過要讓她走得體麵。"
    變故發生在七月流火的午後。我作為社區民警接到報案時,林素芬的遠房侄子趙明遠正指著周小娟的鼻子大罵:"這毒婦往輸液瓶裏摻農藥!"監控錄像顯示當天唯一進出病房的確實是周小娟,法醫從死者指甲縫裏檢出百草枯成分。最致命的是主治醫師的證詞:"病人突然劇烈掙紮,就像被活活燒死那樣。"
    法庭上空調發出嗡鳴,周小娟的辯護律師陳鋒突然掀開西裝——他左臂有道猙獰的燙傷。"這是三天前有人在我家縱火的證據!"他甩出張泛黃的照片,1988年紡織廠火災現場,三十七個焦黑的身影中,林素芬的工號牌在廢墟裏閃閃發亮。旁聽席頓時炸開鍋,當年火災幸存者張大爺顫巍巍站起來:"素芬是為搶出車間女工才..."
    "反對!"檢察官李薇"啪"地摔碎玻璃杯,碎片劃過周小娟臉頰的瞬間,窗外突然傳來悶雷。我至今記得那個詭異的場景:四十度高溫裏,烏雲像打翻的墨汁般湧來。陳鋒趁機亮出關鍵證據:趙明遠銀行卡裏突然多出的五十萬匯款。"這是你買通護工小劉調換輸液瓶的憑證!"他話音未落,旁聽席的小劉尖叫著衝向出口,被法警按倒時口袋掉出半包百草枯。
    就在法官要宣判時,李薇突然舉起注射器:"這上麵有周小娟的指紋!"法庭瞬間陷入死寂,隻有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周小娟終於崩潰嘶吼:"那天我是要給婆婆注射止痛劑!"突然整麵落地窗"嘩啦"碎裂,鴿蛋大的冰雹傾瀉而入,人們抱頭鼠竄時,我瞥見周小娟跪在玻璃渣裏仰天大笑,鮮血順著她脖頸流成詭異的符咒。
    三個月後,整座城市陷入魔咒。氣象局的監測儀爆表那天,柏油馬路蒸騰的熱浪把麻雀烤成焦炭。更邪門的是所有監控都拍到周小娟在街頭遊蕩——盡管她分明還在看守所。直到趙明遠被發現溺死在噴泉池,法醫卻說他的肺裏全是灰燼。
    暴雨降臨那夜,我在市立醫院太平間撞見永生難忘的畫麵:林素芬的遺體在停屍櫃裏坐得筆直,焦黑的右手攥著半枚工號牌。身後傳來陳鋒沙啞的聲音:"1988年火災,三十七條人命換來的撫恤金..."他舉起發黃的賬本,最後一頁赫然是李薇父親的簽名。
    當第一道閃電劈中法院穹頂時,周小娟正站在暴雨中。她褪色的藍布衫在狂風裏獵獵作響,腳下積水突然沸騰般翻滾。趕來逮捕她的警車在百米外爆胎,對講機裏傳來看守所的驚呼:"304監房是空的!可是電子鎖記錄..."
    施工隊長話音未落,我手中的對講機突然爆出刺耳電流聲。遠處挖掘機轟然傾倒,操作員連滾帶爬地逃出來,褲腳燃著幽藍火焰。那口青銅棺在正午陽光下泛起詭異青芒,三十八套焦黑製服竟像活過來似的,領口齊刷刷轉向市立醫院方向。
    "快看地麵!"實習生小吳的尖叫變了調。柏油裂縫裏滲出暗紅液體,轉眼匯成蜿蜒血溪,在滾燙的瀝青表麵蒸騰出帶著鐵鏽味的血霧。圍觀人群作鳥獸散時,我注意到棺底刻著行小篆——"怨火灼天日,血債三十八"。
    手機就在這時瘋狂震動,看守所所長發來的視頻讓我渾身血液凝固。監控畫麵裏,周小娟的監房牆皮正大片脫落,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灼燒手印。她蜷縮在牆角哼唱童謠,突然扭頭直視攝像頭,瞳孔裏躍動著兩簇幽藍火苗:"該收利息了。"
    暴雨是淩晨兩點再度降臨的。我駕車衝進市立醫院時,住院部十三樓正冒著濃煙。消防通道裏擠滿尖叫的病患,有個燒傷科護士邊跑邊喊:"太平間的冰櫃全炸開了!"在嗆人的焦糊味中,我摸到太平間鐵門——門把燙得能烙熟雞蛋。
    推門瞬間,熱浪裹著骨灰撲麵而來。三十八個焦黑的人形輪廓在牆上搖曳,林素芬的遺體此刻端坐在中央鐵床上,焦炭般的右手高舉著注射器。最駭人的是她脖頸處新鮮的勒痕,與三年前屍檢報告記載的完全吻合。
    "終於看明白了?"陳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舉著紫外線燈照向牆壁,那些焦痕竟組成完整的時間軸:1988年火災現場,李薇父親將消防通道鎖死;2010年周小娟婚禮當天,趙明遠在婚車刹車片做手腳;三個月前,小劉顫抖著將農藥注射器塞進昏迷的周小娟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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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整棟樓劇烈搖晃,陳鋒拽著我撲向走廊。透過破碎的窗戶,我看見周小娟赤腳站在醫院廣場的暴雨中。她的藍布衫鼓脹如帆,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半空就蒸成白汽。更可怕的是她身後——三十七個半透明的焦黑人影正手挽著手,在地麵燒灼出冒著青煙的同心圓。
    "當年撫恤金被貪汙了三十八份。"陳鋒把賬本拍在我胸口,紙頁間夾著張泛黃的照片。照片裏年輕的林素芬抱著嬰兒,背後是紡織廠光榮榜——年度先進工作者李國忠,正是李薇父親的名字。
    驚天動地的炸雷在頭頂爆開,整座醫院的電路同時短路。應急燈亮起的刹那,李薇舉著手術刀從拐角衝出,她的名牌套裝沾滿牆灰,口紅暈染到耳根:"都是幻覺!那個村婦早該..."
    她突然噤聲。周小娟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盡頭,每走一步,瓷磚就"滋滋"地冒出焦痕。三十七道鬼影在她身後列隊,焦糊味濃得令人作嘔。李薇顫抖著後退,高跟鞋卡進地縫的瞬間,她手中的賬本突然自燃,火舌瞬間吞沒了尖叫。
    暴雨在黎明時分戛然而止。我癱坐在積水中,看著周小娟走向那口浮現在廣場中央的青銅棺。她將林素芬的工號牌輕輕放在第三十八套製服上,轉身時眼角有血淚滑落。晨光穿透雲層的瞬間,三十八道身影在金色光芒中化作青煙,隻剩那件別著工號牌的製服在棺中無風自動。
    三個月後,我在新落成的紡織女工紀念館見到陳鋒。他指著展廳中央的全息投影——三十八個名字在火焰中重生為金蝶。當我們走近林素芬的展櫃時,防彈玻璃突然炸裂,那枚工號牌不偏不倚落在我掌心,滾燙的溫度驚得我幾乎脫手。
    "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雷陣雨。"陳鋒望著窗外翻滾的烏雲,嘴角泛起苦笑。遠處建築工地的塔吊突然傾斜,安全帽們驚慌逃竄。我低頭看工號牌,背麵不知何時浮現出血色小字:"第七個。"
    手機推送的突發新聞正在尖叫:某銀行行長在四十度高溫下自燃身亡。鏡頭掃過燃燒的辦公室時,我分明看見牆上掛著1988年紡織廠先進工作者合影,而那個正在碳化的身影,與照片裏李國忠的站姿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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