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老張驅鬼

字數:3410   加入書籤

A+A-


    知了在樹上扯著嗓子嚎,柏油馬路曬得冒油星子。老張頭趿拉著塑料拖鞋蹲在雜貨店門口,汗津津的後背貼著冰櫃,手裏攥著半拉西瓜啃得汁水橫流。西瓜籽順著花白胡子往下掉,在水泥地上濺出一個個暗紅色的小點。
    “張大爺,給俺們講講黃皮子討封的事兒唄!”隔壁理發店的小學徒湊過來,手裏的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上的頭發茬。老張頭眯起三角眼,西瓜皮往垃圾桶裏一扔,油亮的手指頭在汗衫上抹了兩把:“小兔崽子,真當老子是說書的?”
    話音沒落,街口傳來刺耳的急刹車聲。賣煎餅的王嫂連圍裙都沒解,跌跌撞撞衝過來,胸前油漬在太陽底下反著光:“老張頭!快去李家胡同!建軍家閨女...閨女她...”
    老張頭騰地站起來,塑料凳子在地上滋啦一聲劃出白印。他抄起櫃台上的搪瓷缸子灌了兩口濃茶,茶葉沫子沾在胡子上:“喘勻了氣說,是抽羊角風還是說胡話?”
    “眼珠子翻得隻剩白眼仁,八仙桌都掀了!”王嫂巴掌拍得冰櫃砰砰響,“建軍媳婦哭得背過氣去,您快去給掌掌眼!”
    雜貨店老板娘探出頭:“老張頭,你那套封建迷信...”
    “迷信?”老頭從褲兜掏出個油紙包,抖落出半截黑乎乎的艾草棍,“上回你家小子夜哭是誰治好的?”說著已經躥出去兩丈遠,塑料拖鞋啪嗒啪嗒拍在滾燙的地麵上。
    李家胡同口的老槐樹歪著脖子,樹皮裂開的口子像張哭喪的臉。樹蔭底下聚著二十來號人,七嘴八舌吵得比知了還鬧心。不知誰喊了句“老張頭來了”,人堆嘩啦讓出條道,露出門框上耷拉著的半截紅布——那還是去年建軍閨女考重點初中時掛的喜綢。
    屋裏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搪瓷臉盆砸在水泥地上。老張頭跨過門檻時差點被飛出來的塑料暖壺砸中,熱水濺在腿肚子上燙出個紅印。他齜牙咧嘴地罵了句方言,抬眼就看見建軍閨女被麻繩捆在太師椅上,十三歲的丫頭片子青筋暴起,手腕勒得滲出血珠子。
    “造孽喲!”老張頭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震得香爐裏的灰簌簌往下掉。供桌上的蘋果骨碌碌滾到地上,在水泥地麵磕出個月牙形的疤。他三兩步跨到丫頭跟前,突然伸手掐住她下巴頦,拇指重重按在人中穴上。
    丫頭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水缸底說話。老張頭扭頭衝看熱鬧的吼:“都他媽滾出去!留兩個屬龍的壯小夥!”人群呼啦退到院子裏,隻剩建軍和煎餅攤老陳戰戰兢兢貼著牆根。
    “去灶房舀半碗生糯米,要帶殼的。”老張頭從褲腰抽出條紅布帶,上麵歪歪扭扭繡著八卦圖。建軍剛要動彈,丫頭突然劇烈抽搐起來,麻繩繃得吱呀作響。老陳抄起頂門杠就要壓,被老張頭一腳踹在小腿上:“夯貨!驚了魂你擔得起?”
    說著從懷裏摸出個扁鐵盒,摳了坨黑乎乎的膏藥往丫頭天靈蓋上一拍。說也奇了,方才還力大如牛的丫頭頓時蔫了,腦袋耷拉著,口水順著紅布帶往下淌。老張頭就勢扒開她眼皮,渾濁的眼白裏纏著幾縷血絲,瞳孔縮得針尖大。
    “最近動過土?”老張頭突然問。建軍抹了把汗:“就、就上個月修了下水道...”
    “挖出什麽了?”
    “能有啥?都是爛樹根...”建軍突然噎住了,黝黑的臉泛起青白色,“等等,有個鏽了的銅鈴鐺,我當廢鐵賣給收破爛的了。”
    老張頭啐了口唾沫,從太師椅底下撿起個東西。眾人定睛一看,是半截香,斷口處發黑,像是被什麽生生掐滅的。“供的是哪路神仙?”
    “就...就普通的平安香...”
    “放你娘的屁!”老張頭突然暴喝,嚇得老陳手裏的頂門杠咣當掉地上,“香灰泛綠,供的是陰神!你們是不是請過狐仙?”
    建軍媳婦哇地哭出聲,撲通跪在地上:“前陣子聽人說供狐仙能轉運,就在西屋擺了張畫像...可當天晚上就被老鼠啃了...”
    陰風突然穿堂而過,供桌上的蠟燭噗地滅了。老張頭後脖頸的汗毛唰地立起來,多年經驗告訴他,正主兒要現形了。他反手從褲兜掏出個礦泉水瓶,裏麵泡著的蒜頭已經發綠,擰開瓶蓋就往丫頭臉上潑。
    “嗷——”非人非獸的慘叫震得玻璃窗嗡嗡響,丫頭天靈蓋上的膏藥嗤嗤冒白煙。老張頭眼疾手快扯下供桌布往她身上一裹,轉頭衝建軍吼:“公雞!要沒閹過的!”
    “這節骨眼上去哪找...”建軍話音未落,後院傳來撲棱棱的響動。眾人扭頭看去,一隻紅冠金羽的大公雞不知從哪飛進來,正站在窗台上梳羽毛。老張頭咧嘴笑了,黃板牙在陰影裏泛著光:“瞧見沒?正主等不及了。”
    殺雞取血的過程異常順利,那公雞竟像是認命般一動不動。當血濺在紅布上的刹那,整間屋子突然彌漫起濃重的鐵鏽味。老張頭蘸著血在丫頭額頭畫符,嘴裏念念有詞:“天雷殷殷,地雷昏昏,六甲六丁,斬邪除精...”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符咒畫到最後一筆,屋梁上突然傳來指甲抓撓聲。老陳抬頭一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房梁縫隙裏滲出黑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竟凝成個人形!建軍抄起鐵鍁就要拍,被老張頭揪著領子拽回來:“不要命了?去把西屋炕席掀了!”
    炕洞裏赫然躺著半幅殘破的狐仙畫像,畫中女子眉眼帶笑,嘴角卻掛著血漬。老張頭掏出打火機點燃畫像,火苗躥起的瞬間,整張炕突然隆隆震動。無數老鼠從牆縫裏湧出來,吱吱叫著往門外逃竄。
    “還不現形!”老張頭把燃燒的畫像往黑水人形上一拋。淒厲的尖叫幾乎刺破耳膜,黑水劇烈沸騰著縮成一團,隱約顯出狐狸輪廓。就在這時,院外傳來警笛聲,居委會馬主任尖著嗓子喊:“老張頭!你又搞封建迷信!”
    千鈞一發之際,老張頭扯下褲腰帶往地上一抽——那竟是條墨鬥線纏的腰帶!墨線沾了雞血,在地上彈出一道朱砂印。黑霧撞上紅線發出烙鐵淬水般的聲響,倏地縮回房梁縫隙。
    馬主任衝進來時,隻看見滿地狼藉和癱在地上的建軍媳婦。“這、這是...”她指著房梁上還在滴落的黑水。老張頭慢悠悠係著褲腰帶:“馬主任,您家下水道該通了,看這髒水冒的。”
    當夜,老張頭拎著二鍋頭蹲在老槐樹下。月光把樹影投在斑駁的牆麵上,像無數掙紮的手。他往樹根倒了半瓶酒:“修行不易,何苦害人?”樹梢無風自動,落下片焦黃的葉子,正掉在酒漬裏。
    第二天清晨,收破爛的在城郊溝渠發現了張完好的狐仙畫像,畫上女子眼角掛著水珠。而李家閨女的課本裏,不知何時夾了根金紅色的羽毛,陽光一照,流轉著七彩的光。
    喜歡聊齋新介請大家收藏:()聊齋新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