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夜光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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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老巷口的炒麵攤飄起白煙時,張明正蹲在電動車後座啃冷饅頭。手機屏幕在暮色裏亮起來,新訂單目的地是城郊的明珠公寓,備注欄寫著:"放在902門口,按門鈴後離開,不用找零。"
    他抹了把嘴邊的饅頭渣,瞥見兩百塊打賞金額,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進路溝。這個月母親的透析費還差三千八,這個單子夠買三袋血濾器了。電動車衝進夜色時,後視鏡裏映著他發紅的眼睛。
    902的貓眼透著幽藍的光,張明把熱氣騰騰的砂鍋粥放在門前。轉身瞬間聽見門鎖輕響,女人裹著月白色睡袍倚在門邊,長發像潑墨似的垂到腰間。她彎腰取餐時露出半截脖頸,路燈從樓道窗戶斜斜切進來,照得那片皮膚白得發青。
    "能幫我搬進來嗎?"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綢緞,張明這才發現她右手纏著繃帶。客廳窗簾緊閉,水晶吊燈投下細碎光斑,女人蜷在沙發裏小口喝粥的模樣讓他想起巷子裏的流浪貓。她腳邊堆著十幾個外賣袋,全都原封未動。
    "這些...都不合胃口?"
    瓷勺碰著碗沿叮咚一響,女人抬頭時眼裏浮著霧氣:"我聞不到味道。"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胸口,寒意順著掌心竄到天靈蓋,"但這裏會跳,你信嗎?"
    後來張明總在淩晨接到訂單,配送地址永遠是902。第三次見麵時暴雨傾盆,他渾身滴水站在玄關,女人用繃帶纏著的手給他擦臉。冰涼的指尖劃過喉結,他抓住那隻手問:"你叫什麽?"
    "叫我阿螢吧。"她踮腳咬住他耳垂,"像螢火蟲那樣,見光就死的那種。"
    他們在堆滿外賣盒的客廳裏接吻,張明摸到她後腰有道蜈蚣似的疤。阿螢突然劇烈顫抖,皮膚泛起詭異的紅斑,衝進浴室反鎖了門。嘩嘩水聲裏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張明撞開門時,看見浴缸裏漂著淡紅色的冰碴子。
    "先天性卟啉症。"阿螢裹著濕淋淋的浴巾冷笑,"吸血鬼病聽過嗎?我的血細胞見光就自毀,醫生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她伸出布滿針眼的手臂,"上周剛滿二十五,驚喜嗎?"
    張明把哭到抽搐的人抱進臥室,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阿螢突然尖叫著滾下床。他這輩子沒見過這種場麵——懷裏的軀體像被潑了硫酸般滋滋作響,皮膚鼓起透明水泡。等他手忙腳亂拉嚴窗簾,發現阿螢正趴在地毯上舔舐灑落的藥水。
    "別開燈。"她蜷在陰影裏往後退,"會死的,真的會死。"
    那晚張明睡在漆黑的客廳,半夜被廚房響動驚醒。冰箱藍光裏,阿螢正在生啃冷凍雞胸肉,嘴角掛著血絲衝他笑:"要不要試試?低溫能延緩細胞壞死哦。"他奪過冰肉時摸到她腕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比透析病人的胳膊還可怖。
    "每周要去私人診所換血。"阿螢舔著指尖冰碴,"我爸的秘書今早來送過支票,看見玄關的男士球鞋了嗎?"她突然扯開睡袍,胸口青紫的皮下埋著輸液港,"他們說再被媒體拍到緋聞,就斷我的醫療費。"
    張明攥著破洞牛仔褲裏的催繳單,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幫你輸。"
    他們開始像真正的吸血鬼那樣晝伏夜出。張明辭了白天的工作,每天傍晚翻進私人診所盜取血袋。有次被保安追了三條街,他抱著冷藏箱跳進臭水溝時,突然想起阿螢蜷在沙發裏玩他手指的模樣。她說小時候在瑞士療養院,總隔著防彈玻璃看別的小孩堆雪人。
    情人節那晚,阿螢在窗簾縫裏偷看街邊情侶。張明用偷來的血漿在窗玻璃上畫愛心,被她抓著領子按在牆上:"你聞不到嗎?"她眼裏泛著血絲,"這些血袋都加了抗凝劑,我要活人的溫度。"
    警報器響起時,張明正躺在診所操作台上。阿螢的牙齒陷進他肘窩,鎮痛泵的液體順著輸液管滴答。他望著天花板上的黴斑問:"像不像星空?"身下的人突然僵住,溫熱血淚砸在他胸口。
    "明天有日全食。"阿螢舔著嘴角,"陪我看最後一眼太陽吧?"
    他們在天台搭起黑色遮陽棚,阿螢裹著三層防輻射服,像隻笨拙的企鵝。當月亮完全吞沒太陽的刹那,她突然扯開麵罩。張明撲過去時,看見她臉上騰起輕煙,卻還在笑:"原來朝霞長這樣..."
    救護車鳴笛穿透雲層時,張明正抱著輕如紙片的人往樓下衝。阿螢指尖拂過他眉骨:"傻子,我偷看過病曆...這次換的血型和你一樣..."她的防曬手套被血浸透,"我爸的律師...在抽屜放了安樂死同意書..."
    葬禮在暴雨天舉行,張明蹲在墓園外牆數螞蟻。穿黑西裝的男人遞來信封,支票數額夠買下半輩子的血濾器。他把鈔票折成紙船放進雨水溝,轉頭看見墓碑前立著個白發老人,正把雪山照片燒進火盆。
    深夜的902室,張明抱著冷藏箱撬開門鎖。月光突然穿透雲層,他驚慌失措地去拉窗簾,卻看見玻璃上歪歪扭扭的血愛心。身後響起熟悉的輕笑,回頭隻見防輻射服堆在地板中央,兜裏露出半截融化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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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滴砸在防輻射服上的聲音悶得像隔了層棉被,張明跪在地板上摸索那塊巧克力。錫紙剝開的瞬間,甜膩氣息混著地下室特有的黴味湧上來,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送外賣那晚,阿螢的頭發也是這種融化的黑巧顏色。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殯儀館發來催繳骨灰保管費的短信。張明把巧克力塞進嘴裏狠狠咀嚼,甜到發苦的漿液滑過喉嚨時,衣櫃門發出吱呀輕響。防塵罩下露出月白色睡袍一角,袖口還沾著砂鍋粥的油漬。
    "不是說見光死嗎?"他對著空氣呢喃,手指陷進絲綢布料裏摸到硬物——微型錄音筆卡在內襯夾層,綠燈還在微弱閃爍。
    便利店值夜班的老王頭看見張明衝進來時,差點把搪瓷缸裏的老酒潑了。小夥子兩眼通紅地舉著手機,外放錄音滋啦作響:"...血庫數據對不上...必須處理掉...別讓那丫頭再接觸外人..."背景音裏有熟悉的咳嗽聲,像是常來買止痛片的診所李主任。
    "這玩意你哪兒弄的?"老王頭蘸著酒在櫃台上畫圈,"上個月也有個姑娘來問過李主任的事,穿得跟要去走紅毯似的,墨鏡大得能遮半張臉。"
    張明盯著監控屏幕上的回放畫麵,指甲掐進掌心。穿香奈兒套裝的女人在貨架間徘徊,當她伸手拿礦泉水時,袖口滑落的瘀青形狀和阿螢胸口的輸液港如出一轍。
    暴雨夜的電線杆上貼著新告示:仁愛診所急招夜間護工。張明戴著鴨舌帽應聘時,護士長多看了他兩眼:"之前有個病人總念叨送外賣的小哥..."話音未落就被李主任的咳嗽聲打斷,白大褂下露出愛馬仕皮帶扣的反光。
    太平間的冷氣滲進骨髓,張明推著運屍車的手在抖。昨晚潛入檔案室找到的診療記錄顯示,阿螢根本不是卟啉症,那些皮下出血斑是抗凝血劑過量反應。當他在第37號冰櫃看見標注"實驗體902"的停屍袋時,手機突然收到陌生號碼的彩信——阿螢坐在雪山療養院的自拍照,日期是三天前。
    "很驚訝?"李主任的皮鞋聲在走廊回蕩,四個保安堵住了出口,"那丫頭換了七次血才找到適配者,本來該輪到王總的女兒..."他舉著針管逼近,"不過你這種黑戶,失蹤了也沒人在意吧?"
    張明撞翻標本櫃時,福爾馬林溶液澆透了白大褂。李主任的慘叫中,他摸到屍體手腕上的住院手環——阿螢的名字下麵印著血型,和他三年前在獻血車登記的信息一模一樣。
    警笛聲響徹街道時,張明正抱著冷藏箱狂奔。箱子裏除了一袋溶血,還有從主任辦公室撕下的匯款單。瑞士銀行的流水顯示,每月都有巨額資金從某娛樂公司匯入診所賬戶,附言欄寫著"封口費"。
    天台上最後一塊遮陽布被狂風掀開時,張明對著直播鏡頭舉起證據。陽光像燒紅的鐵絲勒進皮膚,他卻在笑:"看見了嗎阿螢?這次是真的朝霞..."評論區瘋狂刷新著頂流女星隱婚生子的熱搜,忽然有條彈幕閃過:"快看!他背後有人!"
    防輻射服從背後裹上來時,張明聞到了熟悉的冰薄荷氣息。阿螢的牙齒磕在他耳廓上:"傻子,我教過你要低溫保存吧?"她搶過溶血袋咬開,卻把血漿全潑在直播鏡頭上,"這袋過期了,我要新鮮的——"
    後來老王頭總跟人吹牛,說那晚看見兩道影子纏成一股黑煙竄進雲裏。第二天報紙登了娛樂公司股價暴跌的新聞,狗仔偷拍照裏,過氣女星的鎖骨上文著螢火蟲圖案,正挽著穿外賣服的男子走進獻血車。
    明珠公寓902室至今貼著封條,不過每到梅雨季,保安總說聽見砂鍋粥沸騰的咕嘟聲。有次新來的保潔阿姨擦玻璃時,發現那些幹涸的血漬不知被誰重新描成了愛心,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珍珠粉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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