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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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夏天,我剛把最後一個紙箱搬進出租屋,房東老太太就拄著拐杖來敲門。她布滿老年斑的手從圍裙兜裏掏出串鑰匙,"隔壁空著的小單間租出去了,是個南方來的姑娘,你們年輕人互相照應著點。"
    我抹了把汗應了聲,轉身繼續收拾滿地狼藉。這棟老式居民樓比我奶奶歲數都大,牆皮剝落得像得了皮膚病,樓道裏總飄著股潮濕的黴味。要不是剛畢業工資低,打死我也不住這種鬼地方。
    當晚就被隔壁動靜吵醒。老舊木地板咯吱作響,像是有人拖著重物來回走。我抄起掃帚猛敲暖氣管道,那邊突然安靜下來,隔了半晌傳來細細的南方口音:"對、對不住啊,我在收拾行李..."
    第二天在公共廚房撞見新鄰居,我差點把泡麵碗扣地上。這姑娘穿著白底青花的改良旗袍,頭發用木簪子盤著,手腕上纏著串紅珊瑚珠,活像從古裝劇裏走出來的。她正踮腳夠吊櫃裏的調料瓶,腰間綴著的銀鈴鐺叮當作響。
    "要幫忙嗎?"我鬼使神差開口。她轉過臉來,皮膚白得能看見青色血管,眼尾微微上挑,懷裏抱著瓶老陳醋:"多謝小哥,我叫珊珊。"
    接下來半個月,我發現這個珊珊處處透著古怪。她總在淩晨三點去天台晾衣服,晾的全是絲綢料子,風一吹跟招魂幡似的嘩啦啦響。有次我值夜班回來,撞見她蹲在樓道喂野貓,十幾隻貓圍著她打轉,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裏忽閃。
    "你不上班?"有天我忍不住問。她正蹲在花壇邊給月季澆水,腕上珊瑚珠映著夕陽紅得滴血,"給人看風水算命呀。"她歪頭笑,發間木簪滑下半截,"要不要給你算一卦?不收錢。"
    我嗤笑一聲要走,她突然拽住我衣角。手指涼得像井水,聲音卻發緊:"你最近...是不是總做同一個夢?"
    後背瞬間竄起冷汗。這半個月我確實夜夜夢見被火追著跑,醒來枕巾都能擰出水。珊珊指尖點在我眉心,涼意滲進骨頭縫:"今晚別關窗戶。"
    那天半夜我是被熱醒的。四十度的桑拿天,屋裏卻像著了火,熱浪從四麵八方壓過來。我想開空調發現停電了,跌跌撞撞去開窗,突然看見窗簾縫隙透進紅光——不是霞光,是團跳動的火焰正往窗縫裏鑽!
    "閉氣!"房門被哐當撞開,珊珊裹著薄荷味的涼風撲進來。她甩出那串珊瑚珠,紅光暴漲中珠子劈啪炸開,滿屋子下起血雨似的。火焰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扭曲著縮成拳頭大的火球,珊珊抄起桌上的保溫杯就扣上去。
    我癱在地上直喘,看著保溫杯在桌上蹦迪。珊珊扯下發簪往杯蓋上一紮,金屬表麵頓時浮出蝌蚪狀的金紋。"這是...什麽東西?"我嗓子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離火精。"她撩起汗濕的劉海,露出額角新月狀胎記,"有人在你身上種了引子,這是第三波了。"保溫杯突然劇烈震動,她一巴掌拍上去:"老實點!信不信我把你泡藿香正氣水裏?"
    我這才注意到她旗袍下擺燒焦了一片,小腿上蜿蜒著猙獰的水泡。她順著我視線低頭,"嘶"地抽氣:"看什麽看!醫藥箱有沒有?"
    上藥時她疼得直咬後槽牙,卻還有心思開玩笑:"你們現代人真麻煩,要擱以前,我吐口唾沫就能好。"我棉簽一抖戳重了,她"嗷"地彈起來:"輕點!好歹我是你救命恩人!"
    "所以你是...妖怪?"我盯著她發間抖動的木簪,突然發現根本不是木頭,分明是截玉化的骨頭。珊珊翻了個白眼:"狐仙!狐仙懂不懂?我可是有編製的!"說著從領口拽出個銅牌,上麵刻著"青丘駐人間辦事處0927號"。
    我正琢磨這銅牌是不是淘寶九塊九包郵,樓下突然傳來刺耳的刹車聲。珊珊臉色驟變,撲到窗邊又猛地縮回來。夜色中,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在單元門口徘徊,為首的手裏捧著個青銅羅盤,指針正對著我們窗戶狂抖。
    "陰魂不散!"珊珊扯過床單擰成繩,"跟我走!"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拽著從陽台翻出去。五樓的風在耳邊呼嘯,床單繩在半空中突然泛起青光,落地時竟輕得像片羽毛。
    我們在夜市人流中狂奔,糖炒栗子的焦香和臭豆腐的酸爽混在一起。珊珊邊跑邊扯下發簪往空中一劃,霓虹燈牌上的彩光突然扭曲成漩渦,追兵撞進去瞬間沒了蹤影。
    "這是...妖術?"我扶著煎餅果子攤喘氣。她奪過老板娘剛攤好的煎餅咬了一大口:"這叫光學迷彩!說了要相信科學..."話沒說完臉色突變,拽著我鑽進路邊公廁。
    隔間裏擠得要命,她整個人貼在我胸前,銀鈴鐺硌得我鎖骨生疼。外麵響起皮鞋聲,有個沙啞的男聲說:"羅盤顯示就在這附近。"另一個人冷笑:"千年狐妖帶著個累贅,跑不遠。"
    我感覺到珊珊在發抖,不是害怕,是憤怒。她忽然咬破指尖在我手心畫符,血珠滲進掌紋時,我竟聽見牆外人的心跳聲。"聽著,"她呼吸噴在我喉結上,"待會我引開他們,你去城南土地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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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緊接著是驚恐的尖叫。珊珊踹開門衝出去,我也跟著探頭——三個黑衣人躺在地上抽搐,皮膚下鼓起遊走的肉瘤,仿佛有活物在啃食內髒。賣糖葫蘆的老頭推著車慢悠悠走過,車頭掛著的銅鈴鐺發出空靈的響聲。
    珊珊突然對著老頭背影鞠躬:"多謝城隍爺相助。"老頭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糖葫蘆上的冰糖在月光下泛著血光。
    那晚我們躲在橋洞下,珊珊終於說了實話。原來她是來人間渡劫的狐仙,卻被邪道盯上內丹。那些黑衣人屬於某個跨國財團,專門捕獵精怪提取長生因子。"你八字純陽,他們拿你當誘餌。"她戳著我胸口,"現在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後來半個月,我們像喪家犬東躲西藏。住過爛尾樓,睡過報廢大巴,有次藏在屠宰場冷庫,珊珊凍得現出原形——毛茸茸的白尾巴圈著我脖子取暖,氣得她三天沒跟我說話。
    轉機出現在立秋那天。我們在城中村吃腸粉時,電視裏突然播放跨國集團總裁病危的新聞。珊珊盯著那個滿臉老人斑的富豪,突然笑了:"原來如此...他吞了太多妖獸內丹,遭反噬了。"
    當晚她換了身紅色連衣裙,耳墜換成兩枚犬牙。"該收網了。"她對著化妝鏡描眼線,"姐帶你去見識真正的妖怪打架。"
    我們混進富豪的私人醫院時,我腿肚子都在轉筋。珊珊往我嘴裏塞了片薄荷葉:"含著,能隱氣息。"電梯降到地下十八層,門開時陰風撲麵,走廊兩邊擺滿玻璃罐,泡著各種畸形生物:雙頭蛇、人臉魚,還有隻長著人手的烏鴉。
    最裏麵的實驗室亮著詭異紫光,七個黑衣人正在舉行儀式。病床上的富豪渾身插滿管子,皮膚下鼓起遊動的肉塊。為首的黑衣人舉起注射器,裏麵翻滾著黑霧:"最後一份千年狐血..."
    珊珊突然扯掉耳墜擲出,犬牙暴漲成兩柄彎刀。黑衣人轉身時,我已經抄起滅火器砸過去。混戰中,我按珊珊教的法子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空中頓時浮現血色符咒。
    最驚悚的是富豪突然炸開了。無數肉芽從毛孔鑽出,瞬間變成三米高的肉山,頂端裂開血盆大口。黑衣人被觸手卷住吞食時還在尖叫:"不可能...明明移植了相柳細胞..."
    珊珊突然把珊瑚珠塞給我:"數到三就捏碎!"說完化作白光衝進怪物體內。我咬牙數數,捏碎珠子的瞬間,整棟樓劇烈震顫。漫天紅光中,九條狐尾虛影絞住肉山,淒厲的嘶吼震碎所有玻璃。
    等我醒來時,躺在醫院草坪上。晨霧中有個模糊的白影在揮手,腕上銀鈴隨風遠逝。護士說我被爆炸波及,可我知道不是幻覺——掌心還留著珊瑚珠的碎渣,在陽光下泛著溫柔的紅光。
    三個月後我搬了新家,陽台上總擺著碗清水。某個加班的深夜,聽見窗外有爪子撓玻璃的聲音。推開窗,月光下有團白影溜進來,茶幾上的草莓被叼走兩顆,留下個濕漉漉的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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