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歌怔怔看著真情流露的皇帝，內心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襄陽富饒，擔負封國糧倉重任，若是戰亂，百姓生活必然會水深火熱。”封於禁見她眼神呆滯，聲音放緩解釋道，“他身後隱藏的勢力，也不是你看到的那麽簡單。”
    封於禁完全不提他身為皇帝的為難，卻字字都顯露無奈。
    看著才三十多歲就兩鬢斑白的父皇，封清歌低下頭遮掩眸中淡淡疑惑，輕聲道：“父皇，是鸞兒考慮欠妥。”
    “不怪你。”封於禁輕柔撫上女兒的發髻，溫和道，“事急從權，鸞兒能夠做到這般，比父皇當年還要強。”
    封清歌依稀發現自己似乎走入了一個誤區。
    封清玉的背叛，讓她從心底抗拒親人還不自知。
    而她父皇剛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第一件事就是護住襄陽王，禁了她的足。
    封清歌難免胡思亂想。
    今日聽到父皇這番解釋，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要是真的將封於明壓入宗人府，封於明一派的人必然會化身瘋狗咬住她不放。
    他們若是抓住調動禁衛和西郡守軍的事情大做文章，對現在的她來說，絕對是大麻煩。
    父皇將她禁足長樂宮，明麵上是偏向襄陽王，其實是讓她淡出眾人視線，遠離風暴中心。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封於明就算心中還記恨她壞了好事，也不可能在表麵上為難她。
    父皇做這些事，是帝王權術也罷，拳拳愛子之心也罷。前十二年對她的寵愛都做不了假。
    糾結了幾日的心情豁然開朗，封清歌原本偽裝出來的濡慕，立即多了幾分真心：“父皇折煞女兒了。”
    “不是折煞，而是事實。如今這些小輩中，你性格最像父皇。父皇相信你做事都有自己的判斷，但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
    封於禁聲音沉穩雄厚，將心中所想娓娓道來。
    “當你在房間看到第一隻老鼠之時，整個房間暗處早已不知埋藏了多少老鼠。想要將它們一網打盡，就不能對第一個露頭的大老鼠窮追猛打。”
    說出這番話，就說明他不再將封清歌當做什麽都不懂的小公主，而是可以幫他分憂解難的小智囊。
    敏銳察覺到父皇心境的變化，封清歌內心突然湧現一股衝動。
    “父皇，我處置雲氏之前，她曾說過背後有人指示。”
    她要賭一把。
    “我知道。”封於禁注視封清歌，輕歎道，“從她入宮之時，我就知道。”
    隻是為了幾分相似的輪廓，他將那女人留在了身邊，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按捺不住。
    萬幸寶貝女兒是個爭氣的。
    “父皇。”封清歌抬手按上皇帝眉心的褶皺，輕輕將其撫平，“母後以前囑咐女兒，一定要讓父皇開心。”
    封於禁看著神色擔憂的大女兒，展顏一笑：“你母後是個溫柔的女人。”
    是他唯一愛過的人。
    見父皇神情驟然溫柔，封清歌便猜到他在懷念母後，立刻拿起有些褶皺的兩塊紅綢。
    “女兒繡了兩幅六字箴言，一幅給父皇，一幅給母後。”
    紅綢上金線繡成的箴言工工整整，沒有出彩的地方，甚至因為繡者手勁過大，導致字跡處有些發皺。
    就工藝來說，絕對是一幅便宜出售，都不會有人買的初學者繡品。
    但它出自基本沒學過繡花的封清歌之手。
    封於禁小心接過兩幅金線紅綢，難以置信道：“你這幾日一直在繡這個？”
    “還有三日便是母後的忌日，女兒也想盡一份心。”封清歌低下頭，不好意思道，“就是繡得不好，不知母後會不會嫌棄。”
    還好她前世為了擾亂襄陽王視線，裝了幾個月的乖乖女，不然短短幾日時間，怎麽可能拿得出來一幅還能入眼的繡品。
    “你母後絕不會嫌棄。”封於禁極度欣慰地將其中一幅紅綢送到封清歌手中，“三日後，你親自將此物送給你母後，如何？”
    “父皇。”封清歌驚喜抬頭，“您不繼續懲罰女兒禁足了？”
    “我將你禁足長樂宮，本來也不是為了懲罰。”封於禁看到封清歌狡黠揶揄的笑容，心中哭笑不得，抬手不輕不重地刮了刮封清歌的鼻子，“你呀，鬼靈精一個。”
    “誰叫父皇都不說一聲就將女兒禁足！”封清歌抱住封於禁的胳膊，吐了吐舌頭，小女兒姿態表現得淋漓盡致，“以後要是父皇再瞞著女兒，我就再也不原諒你了！”
    “好好好，父皇以後絕對不瞞著鸞兒。”封於禁寵溺道。
    “父皇最好了！”封清歌笑容天真地依偎在父皇懷中撒嬌，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天子一言九鼎，可這句話，隻可能是一句虛言。
    有些東西不要太追究真假，對誰都好。
    表麵上其樂融融，封清歌趁機詢問封清玉為何沒有來看她。
    封於禁臉上笑意明顯淡了幾分：“清玉前段時間染了風寒一直未好，害怕將病氣過給你便沒有來。”
    “風寒不是大病，但久久未愈很可能傷及肺腑。”封清歌皺起纖眉，滿目擔憂地道，“父皇，女兒就清玉一個嫡親弟弟，想要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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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宮有太醫看著。”封於禁淡淡道，顯然是不想提起此事，“你不必擔心。”
    “風寒之人需要多加休息。”封清歌見好就收，乖巧道，“女兒等三弟病好了再去看他。”
    封於禁輕輕拍了拍封清歌發頂，誇讚道：“還是鸞兒懂事。”
    為了彌補封清歌，封於禁留在長樂宮用完晚膳才離開。
    榮慶長公主依舊得皇帝喜愛的消息，一夜間傳遍皇宮。第二日天剛蒙蒙亮，長樂宮外就來了不少想要套近乎的嬪妃。
    封清歌身份尊貴，自然不是什麽人想見就能見到。
    她也早早下令，讓芷眉芷蘭攔住那些別有用心的嬪妃。
    但總有幾人，封清歌不得不見。
    芷眉匆匆走入寢宮，對著正在梳洗打扮的封清歌行禮道：“殿下，常貴妃來了，如今正在長樂宮正殿坐著。”
    常貴妃，五皇子的生母。
    娘家實力雄厚，心氣也極高。
    拿起紅藍寶石相間的珠串在鬢角比畫了一下，封清歌不疾不徐道：“除了她可還有其他人？”
    “隻有常貴妃和她身邊伺候之人。”芷眉恭敬道。
    “本殿知道了。”
    封清歌放下珠串，選出一隻並蒂蘭白玉簪，輕輕插在發髻之上，並囑咐梳發的宮女，卸掉其餘朱釵。
    看著琉璃鏡中，典雅大氣的裝扮，緩緩起身搭上芷眉的手臂，緩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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