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禦書房。
    看著禦史折子上麵老生常談的內容，封於禁丟開奏折，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下無比煩躁。
    突然，殿內獸狀銅香爐中冉冉升起的香霧無風自動。
    封於禁眼神微亮。
    “陛下，小恭子求見。”
    安德海唱喏聲在門外響起。
    “讓他進來。”
    “是。”
    應諾聲落下，一個長相陰柔的小太監低頭而入，身後木門又被安德海有眼色地關上，並且屏退左右，親自守在禦書房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禦書房內，不等小太監行完跪拜禮，封於禁便急急發問：“那邊情況如何。”
    “以長公主殿下一行的行進速度，不出三日便會抵達禹州。”
    封於禁懸著的心落地又飛起，道：“這一路上可遇到危險？”
    “除了前次在永昌城，並無其他危險。”
    “那就好。”封於禁眼神溫柔了一瞬，下一刻又被冰冷的威嚴取代，“我讓你們調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永昌城知府最疼愛的小妾常年心悸，後來不知從哪裏請來一位神醫，不僅緩解了永昌城知府小妾的心悸，還留下一紙錦囊，說是要在八月尋找到一位前往永昌城，且陽氣重的少女以血入藥，才能緩解。”
    話音未落，封於禁已拂袖起身。
    “為了一個小妾無視王法，隨意傷害他人！這魏博當真是好大狗膽！”
    “陛下，此事還有蹊蹺。”小恭子低下頭，聲音緊繃道，“長公主殿下重陽而生，這神醫留下的錦囊，恐怕意有所指。”
    “給朕繼續查！”一雙龍目泛起冰冷血腥的氣息，封於禁沉聲道，“無論是魏博這個狗東西和他的小妾，還是那什麽狗屁神醫，通通查清楚！”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兒，可不是那些醃臢東西能夠覬覦的！
    “是。”
    揮退了小太監，封於禁立於桌後，抓起腰間繡花不平整的荷包，手指輕輕拂過荷包上工整的“康樂”兩字，默然良久，突然喚來安德海，道：“朕要去看看老五。”
    安德海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高聲唱喏：“擺駕，梧桐宮！”
    聲勢浩大的禦座降臨，梧桐宮上上下下無論主子還是奴才早早在門外侯著。
    看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少年，封於禁眼神冷了幾分，聲音如常讓眾人平身後，走上前對著風姿超然的少年道：“清玉，今日課業可完成了？”
    “回父皇，完成了。”封清玉不卑不亢地行禮。
    小小年紀，已很有君子風範。
    封於禁冷意稍減，聲音放緩道：“學海無涯，不得馬虎。”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封清玉知道這件事算是揭過，剛鬆了口氣，就感覺肩膀上一沉。
    封於明伸手搭在封清玉肩頭，吊兒郎當地道：“皇兄，大侄子在我這裏你還不放心？”
    沒個正形的樣子，和以往如出一轍。
    但封於禁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沒有了當年對待弟弟的縱容：“清玉身上擔子重，如何能跟著你胡混。”
    “皇兄，弟弟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靠譜？”封於明眼角笑意淡了不少，意味不明地看向身側的封清玉道，“而且大侄子還這麽小，皇兄何苦給他這麽大壓力？”
    “你我十歲時已經開始幫父皇分憂，他如今和我們當初年紀相仿，也該明白些道理了。”封於禁警告地掃了封於明一眼，轉而對著封清玉道：“我這幾日讓陳明交給你的東西可有好好看？”
    “兒臣就父皇給出的問題，寫下了幾個拙見與謝大人討論。”封清玉不著痕跡從封於明手下脫身，對著封於禁行禮道，“謝大人說兒臣見解雖獨到，卻有些脫離百姓生活。兒臣正想去禦書房和父皇討論一二，便遇到了五皇叔。”
    封清玉表麵上光風霽月，不帶半點陰霾，實則內心對謝大人的否定之言很是不屑。
    若不是這謝蘊華乃皇帝心腹，封清玉必定會想辦法告他一狀。
    側首打量著看起來風清月明般君子模樣的小侄子，注意到他眼中稍縱即逝的暗色，封於明眼神很是玩味。
    三皇兄這兩個嫡親的孩子，一個野心勃勃，一個包藏禍心。
    視線在皇兄和侄子之間掃過，封於明眼中興味更重。
    他很好奇，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既然脫離百姓生活，那就多抽時間看看近些年的地方縣誌。”
    封於禁看著已初見天潢貴胄風采的兒子，突然想起了在他身邊總喜歡撒嬌扮癡，其實胸中自有溝壑的女兒，莫名有些不滿。
    “多學學你姐姐，不要總是將注意力放在那些詩詞歌賦上麵。你是皇子，未來背負的天下。吟風弄月不過是陶冶情操的小把戲，當不得天下重任！”
    皇帝每每說一句，封清玉隱藏在袖中的手就緊握一分，到最後修整平齊的指甲幾乎陷進肉中。
    鑽心疼痛闖入腦海，封清玉仰起頭，俊秀白皙麵容上，滿是少年人對兄姐的傾慕。
    “姐姐少而聰慧，一直是兒臣學習的榜樣。”
    話到此處，封清玉修長眉宇間染上淡淡失落。
    “可那日胡話傷透了姐姐的心，兒臣實在是沒臉再見姐姐，隻能日日在母後麵前祈求姐姐原諒。如今姐姐離宮前往梅花山莊，想必是不願見到兒臣。”
    說完，少年滿目難過地低下頭，秀雅雋逸的蒼白麵龐，很是令人心疼。
    念唱俱佳，若不是情況不對，封於明都想鼓掌叫好。
    他這大侄子，看似悔恨檢討自身行為，實際上句句都在給他那位性子高傲的大侄女挖坑，麵上卻還能演出姐弟情深的樣子。
    這番演技，他自愧不如。
    說起來，他那位大侄女也不差。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唇角勾起涼薄弧度，封於明搶在皇兄開口之前，道：“大侄子放心，清歌那丫頭不是小肚雞腸的人，等她回來你服個軟認個錯，保證你又是她護在心尖尖上的弟弟。”
    封於禁瞟了他一眼，見封於明像是頑童般擠眉弄眼，眼中多了幾分狐疑，低頭看向兒子道：“你姐姐從未真正怪過你，這次提前解禁足就是她向朕提議的。”
    “姐姐當真是對兒臣太好了。”封清玉咬著牙表達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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