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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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局落,封於禁借口疲乏,讓人送走了封清玉。
    安德海捧著早已暖好的炭盆入內,放置在皇帝身邊。
    “陛下,您近日體寒,還是莫要不顧身體。”
    封於禁蒼茫無物的眼神落在安德海身上,令安德海心中一顫。
    “陛下?”
    “你來看看這棋局。”
    安德海道了一聲罪,上前細細觀看棋局。
    他未曾識文斷字,但在皇帝身邊伺候多年,對風雅之事也略懂一二。
    更何況這棋局之中,白子的侵略性太過明顯。
    隻是執棋之人顯然布局手段不夠,最後死於自己的冒進。
    “黑棋沉穩如磐石,白棋則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鋒芒。”
    封於禁一笑。
    “安德海啊,你永遠都知道怎麽說話最合適。”
    上了年紀的太監低下頭,聲音帶著惶恐,道:“奴才肺腑之言。”
    滿頭白發的皇帝起身,走到炭盆邊烤火。
    “你覺得,朕對這幾個孩子如何?”
    “陛下,為父慈愛,為皇威嚴。”
    “朕要聽實話。”
    安德海猶豫一瞬,對著身後的小太監們打了個眼色。
    眾人悄無聲息退下。
    “陛下對大殿下和三殿下自然是沒的說。”
    不知從何時起,宮內宮外對封清歌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大殿下”。
    若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她是皇子輩的頭一個。
    “那其他孩子呢?”
    安德海悄悄抬眼看向皇帝,年老後本該越發威嚴的麵容,在皇帝刻意控製下帶著柔和。
    “陛下是皇帝,是整個封國的天。”
    答非所問,已經是答案。
    封於禁又笑了一聲。
    不帶什麽感情,就是想笑而已。
    “鸞兒和封清玉,其實像是年輕時候的朕、五皇弟和七皇弟,但他們不會是我們。”
    七皇弟乃太後母族姐妹所出,論身份地位遠超他和封於明。
    他和五弟早就做好輔佐七皇弟登基的準備,但最後上位的人卻是他。
    沒有太多陰謀詭計,就隻因受盡寵愛的七弟,對這個位置沒有興趣而已。
    而他這兩個孩子,一母同胞,關係更為密切。
    如今卻走到了這個地步。
    “安德海,你說朕是不是一碗水端不平?”
    剛才封清玉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嫉恨,他通通看在眼中。
    若是小五小六露出這種表情,封於禁能夠理解。
    但封清玉,他最看好的嫡子。
    為何會嫉妒自己的親姐姐?
    明明日後鸞兒並不會威脅到他的位置,甚至願意為他手染鮮血,將黑暗隔絕在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的偏心,人盡皆知。
    封於禁知道,安德海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同父同母的孩子,在何種情況下會反目成仇?”
    安德海有一瞬想要挖掉自己的耳朵。
    上了年紀的老太監苦笑一聲,道:“陛下,奴才未曾有過子嗣。”
    但脊背上如有實質的目光告訴他,這個答案皇帝並不滿意。
    “但奴才聽聞民間人家,若過分關注長子或是次子,會讓另一人心生不滿,進而發生兄弟鬩牆之事。”
    “朕對他二人從未厚此薄彼。”
    安德海聽出皇帝的疑惑,猶豫了片刻後,低聲道:“奴才鬥膽一言,還望陛下勿怪。”
    “說便是。”
    “當日五皇子落水之時,陛下曾讓三殿下跪宗廟,大殿下求情此事才改為在毓秀宮禁足抄經書。”
    多年前的記憶出現在腦海中,封於禁想起那段時日為了敲打王家,沒少花功夫。
    “此事本就是他有錯在先。”
    若是換做其他人,又怎可能如此草草了事。
    “奴才那時給三殿下送過藥,他似乎覺得您是偏心大殿下,才會如此。”
    封於禁眉頭緊鎖,道:“豬腦子嗎?”
    安德海低下頭不敢接話。
    他也隻遇到過那一次,想著不過是童言無忌。
    再加上陛下和大殿下向來寵愛三皇子,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沒必要自找沒趣,就沒有上報。
    封於禁在房內來回踱步,回憶以往種種,竟然覺得
    因對封清玉抱有更多期望,他的縱容之下向來帶著要求。
    言語絕對算不上嚴苛,但比起對待女兒,確實要嚴厲幾分。
    就因為這?
    封於禁現在極度想要將封清玉抓回來好好問問。
    但他不能。
    時至今日,棋局已經完備,隻剩下最後一步。
    封於禁胸膛起伏,眼前開始發花。
    直到安德海疾步上前扶住他,封於禁才反應過來。
    眨動眼睛,直到畫麵清晰,在位十來年的帝王,露出一絲平時絕不會出現的苦澀笑容。
    “若源頭是朕,朕又該如何麵對她?”
    皇帝並未指名道姓,但安德海知道他說的是誰。
    “陛下維護之心,有目共睹。皇後娘娘在天有靈必然看在眼中,陛下無需為此事煩擾。”
    封於禁口中苦味更重,呼吸聲也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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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海察覺到不對,立刻將封於禁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命人喚來太醫。
    同時派人去向封清歌報信。
    封清歌放下手邊政務匆匆而來,封於禁已經被人扶到寢殿休息。
    “父皇身體如何?”
    “陛下今日身體抱恙,如今又有鬱氣沉積肺腑,難以散開,恐怕需要多吃些進補之物才可。”
    封清歌眉頭緊皺。
    宮中避諱頗多,太醫這般說,恐怕父皇身體不大好。
    “寫好藥方交給安德海他們。”
    閉目養神的封於禁下令之後,揮退了其他人,看著站在床邊的女兒,麵目柔和。
    “今日處理朝政可還順利?”
    “如今無大事需要決斷,其他事宜有舊例可尋,兒臣還算能應付。”
    “鸞兒在父皇麵前,何須如此謙虛。”
    封於禁看了眼床邊的矮凳,封清歌立刻會意坐下。
    “兒臣所言皆為事實。”封清歌抬頭看著不過一年時間,就仿佛行將就木老者的父皇,眼中第一次明顯流露出動容,“兒臣還有很多欠缺之處,需有人指點。”
    “你五皇叔是個不錯的人,但他骨子裏刻著好鬥的基因,可能還需要你多加看管。”
    封清歌心頭一凝,道:“五皇叔是長輩,兒臣如何能看管,此事還要交給父皇。”
    她又怎可能聽不出來父皇這個口吻,是交代後事。
    可之前在朝堂之上,父皇還笑容和藹地將她和封清玉都算了進去。
    封於禁笑著搖了搖頭,抬手輕輕拍著女兒的腦袋,就像是以往那樣。
    “鸞兒,不要怪父皇。”
    他曾無視封於明的算計,是清楚對方不可能有子嗣,以及對雲兒留下兩個孩子的感情。
    再加上早已布置好的人手,無比篤定,這個位置會回來終有一天。
    故而放縱他這個聽風就是雨的五弟的行為。
    可卻忽視了這兩個孩子本身的問題。
    若他的放縱成功,不知情的女兒必然護著兒子,白骨累累在所不惜。
    而封於明大概也會順水推舟讓他的女兒成為那個明麵上的靶子。
    即便一切順著他的計劃,走到了最後,他的女兒大概也無法善終。
    問題不是出在封於明身上,而是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兒子身上。
    看著皇帝臉上複雜的情緒,封清歌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
    “父皇若想,兒臣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沒必要刺激如今的父皇。
    封於禁搖了搖頭,道:“無論是誰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封清歌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你並未做錯什麽,所以無需留手。”封於禁輕歎一聲,道,“但是否入甕,還是看他自己的選擇。”
    畢竟是他唯二真心實意疼過的孩子,封於禁布下這局,就是要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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