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訣別兩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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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門口,元惜昭一眼見階下停著的轎子,暗歎不妙。涉階而上,對守衛問道:“今日何人來訪?”
“稟大人,三皇子奉命前來。”守衛回道,元惜昭一刻也不敢耽誤,疾步向看押許諾處。
方站定,就見一墨綠錦衣男子站在許諾牢中,雙手微攤開迎接著什麽,昏暗燭火下看不清神色,可袖間利器卻是銀光一閃。
隱在黑暗處的許諾神采奕奕,扶著牆艱難站立起來。
“三郎!你來救我了!”許諾激動喊著撲向那男子的懷抱。
“許諾,不要!他要殺你!”元惜昭瞳孔一縮,大喊著衝進牢內。
“唔.......三.....郎......你!許諾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那男子,眼中喜悅的光芒還來不及褪去,腹部已湧出大量黑血。
男子一隻手半環著她,另一隻手持的棱刺全然沒入許諾腹中,刺穿背部的棱尖上暗綠色的劇毒和血混雜滴落。
元惜昭渾身一僵,還是遲了一步。“溫晏!你怎麽能殺她?!”
那男子抬眸看了看來人,眼中掩飾著陰贄,確認手中的人已死,隨手將許諾的屍體拋在地上,擦了擦手,正是三皇子溫晏。
他嗤笑一聲,薄唇微動:“元大人,見了本王不行禮就罷了,還直呼本王名字,規矩何在?”
元惜昭看著地上許諾的屍體滿是血汙和泥灰,眼眶酸脹起來。
許諾終是死在自己到死也不曾背叛,滿心愛意的人手中。
“那敢問三殿下,於理,三殿下突然到訪塔亞就殺了重要的犯人,於情,許諾心悅於你為你辦事,三殿下騙她感情傷她性命,規矩天理又何在!”元惜昭迎上溫晏的目光,冷然道。
“此女是火燒醇品閣,肆殺城中胡民,挑起紛爭的罪人,本王乃奉旨處刑。”
溫晏冷笑一聲:“至於情,不知元大人哪聽來的謠言,真是笑話,她一罪臣之女,流放奴籍,也配與本王有情?”
元惜昭手中垂下一抹金色,棠花流蘇金耳墜顯得與這陰暗潮濕的地牢格格不入。
“想必全京城的貴女都知曉這是三殿下命人打造的,如三殿下所言,又如何贈了這罪人?”
溫晏盯著那棠花流蘇金耳墜,袖間的手動了動,未有所行動。
“醇品閣菜品絕美,本王隨手所賞。”他漠然道。
元惜昭走進一步,“三殿下當初以此物贈京中貴女,也是抱著隨手所賞的心思?”
“元大人揪著這樣一小物什真是無聊至極!”溫晏自看到這金耳墜,情緒不穩,可他並未察覺。
不作他聞,元惜昭蹲下將金耳墜放入許諾懷中,“三殿下以為臣要借此物如何?臣不過是替這枉死之人多問幾句罷了。
她歎息一聲:“許諾,這就是你選的人,你為他誣蔑恩人、深陷牢獄、丟了性命,當時勸你回頭,你滿口滿心愛他,如今他一絲一毫情意都不作認。”
“你閉嘴。”溫晏背過身去,“情意?太子倒是對昔日太子妃一往情深,可惜了此番也要為這情意失了所有。”
溫晏聽到元惜昭起身的動靜,就轉身蹲下默默將那耳墜取出,攥緊在手中:“元大人,這天底下,你談何質問本王?因為,你與本王所為,有何不同?”
他抖了抖袖間染的塵土,欲走出地牢,錯身之時。
他笑道:“大人與其與本王周旋費時,不如擔心下太子殿下是否還有命回京。”
元惜昭心中一寒,她雖猜到溫晏會對溫嵐有所謀,而溫承嵐已被看護在風塔,又怎會?
“既然三殿下這樣說了,一時半會還是別出去了。”她還是不放心,“來人,請三殿下去喝茶!”
地牢中的人都是寧歸悅的心腹,受命聽從元惜昭調遣。
“元大人好大的膽子!有何資格扣押本王!”溫晏怒道。
“聖旨到!”元惜昭才欲反駁,就聽到一路高呼。
一見來人是廷陽,廷陽也恰堵在地牢出口。
“聖旨方已當全軍誦讀,在下來傳達部分旨意,陛下令三殿下暫駐塔雅,元大人護送太子殿下安然回京,半月後吉日已定,陛下自請退位,宮中已為太子備好登基大典。”
一番話下,在場人心中都掀起軒然大波。
元惜昭率先行禮,”臣接旨。”廷陽又將一金筒遞給她,輕聲道:“這是陛下給大人的秘旨。"
“三殿下?”他又出聲提醒道。
溫晏這才低頭行禮:“接旨。”
陰冷的聲音直直衝向元惜昭,溫晏道:“大人放心,太子就是成了陛下,性命也係在本王身上,這塞外的狼可是凶得很。。”
廷陽怒視著溫晏。元惜昭驟然一身冷汗,此刻她隻想親眼見到溫承嵐。
“廷陽,你跟著三殿下。”她怕廷陽不信她,可好在廷陽在關鍵時刻也知道輕重。
元惜昭語畢,就邊跑邊喊道:“備馬!”
“元大人,別急,收屍還是來得及的!”溫晏的聲音回蕩在地牢中,“帝王家,談何情意?明明本王才是最適合作陛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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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陽聽他口不擇言,怒從心起,“三殿下口出狂言,就在這地牢留著吧。”
元惜昭打開秘旨,溫冽答應了塔雅自治,算是收回屠城旨意。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溫冽寧願放棄皇位,自行了斷,也不說出忠蠱徹解之法。
墨色的筆跡點點撕裂她的心。
“朕知承嵐重情重義,難免衝動誤事,從未告知其忠蠱一事,從前種種,皆朕之所謀,你借西戎之口拿承嵐性命威脅與朕,那大景江山就交由承嵐,朕是看著元大人長大的,大人必不願看皇位動蕩,大景紛亂的局麵。
經曆此一難,在大人相助下,承嵐必然更懂帝王之道,學會斷舍離。相信大人會輔佐承嵐平安登基。至於忠蠱徹解之法,為大景安穩,朕自會帶到黃泉之下。唯供抑製藥方,保大人和元氏異人輔佐江山。”
元惜昭一瞬間仿佛失去所有感知,“從未告知其忠蠱一事,從未告知其忠蠱一事......"響徹她的腦海。
再加上快馬加鞭衝回風塔,思結麒正派一眾人搜尋。
“溫承嵐呢?!不是說好除我來,誰也不能見他嗎?”思結麒第一次見元惜昭這樣失態,用甚至帶著恨意的聲音對他說話。
他垂眸道:“是我疏忽,他自己逃出去了。”
思結麒甚至來不及多言一句,多看她一眼,就見轉身之間,她眼中痛色抑製不住流下,飛奔而去......
夜色沉沉,壓得元惜昭幾乎難以喘息。在邊域的沙漠戈壁度過了無數個夜晚,就算是知道自己父親元兆的利用之心,經曆了所救之人許諾的汙蔑背叛,都不及此刻絕望的萬分之一。
她一身沙塵,即使跌下馬數次,還是不減其速,向最高的山丘奔去。馬蹄聲唧唧,看著一望無際的黑暗,密不透風,所有事物都困厄其中。
“籲!”奔上戈壁山丘,一聲令下,馬蹄前揚,韁繩上已有斑駁的血跡。
元惜昭死命地拽住韁繩。馬方一穩住,她就連忙拿出窺筩古時望遠鏡)看星象。大漠遼闊夜幕上發著微光的繁星,是她緊握的救命稻草。
元惜昭全心全意全寄托在找到溫承嵐,從前背的無數卦書隨著眼前星象的呈現,在腦中高速掠過運算。
心中暗暗有了計較,她還是又拿出蓍草莖,一閉眼將它剖開,對著星光查看著它分離時的形狀參考:蓍草莖剖開後分離時的形狀來預卜休咎)。
從前她占星多不會再用預測驗證之法,可當下她盡己所能,隻求天意能庇佑她半點……
“阿嵐,這天下,我定要你與我共覽,你會平安的。”元惜昭默默一念。
“駕!”韁繩一震,元惜昭騎著馬朝著卦算的方向全力衝去。
風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突然前馬蹄一滯,顯然是拌到了什麽東西。
元惜昭再次跌了下去,一揉眼,就瞥見馬蹄後黑黢黢的兩團。
她迅速爬起來燃了火折子,拿著玉衡弓靠近,定睛一看,是兩具狼的屍體。
周圍的沙土上向一個方向蔓延開來許多血跡。元惜昭覺著她的心也被浸入了這些血中,再被寒風吹得,結了冰凍結了。
她木然地循著血跡向前走著,直到又看到一具狼的屍體,而那頭狼的獠牙間是濃烈的血腥,甚至還有……
元惜昭想拋卻一切雜思堅定向前走去,可她的腿一時就定在了那裏一般。
不敢想,她不敢想那些一路浸透了黃沙的血,除了是狼的,是不是還是……明明她計劃好了一切,絕對不會累及溫承嵐的性命。
她隻是想救一族之人,穩一方之亂,有何過錯?為何老天要開那麽大的玩笑!
元惜昭嘴角一抽,反而笑了起來,隻是無一不是悲涼和苦澀。這是因果報應嗎?
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她繼續沿著血跡繼續向前。
終於在一方戈壁之後,隱隱看到一個身影癱倒在沙地上。
她狂奔而去,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即使心中已有了無數呼告,她以為短短一日,她已痛到麻木。
可當火光照亮那人狼狽不堪毫無生氣的臉上,她還是感到了錐心之痛,瞪大的眼中布滿血絲。
“阿嵐……我來了。”好半天,元惜昭嘶啞的聲音從衝出哽塞喉嚨。
溫承嵐胸前的箭傷裂開滲出的血染紅了衣襟,青白色的衣間血跡斑駁,已數不清看不出有多少傷口。
目光下移,元惜昭呼吸一窒,手顫抖起來。隻見溫承嵐的下身雙腿一片血肉模糊!
大漠黃沙,黑雲低壓,元惜昭跪坐在溫承嵐身前,向空中連發三發火信,她一個人不能安然轉移溫承嵐。
殷紅的血刺得元惜昭視線模糊,她額間冷汗涔涔。泛白指尖才碰到溫承嵐的腿部,就一顫脫開。
她緊咬著唇間,絲絲甜腥在口中蔓延,她才下狠下心,想辦法剝離著他黏在傷口上破碎的衣料。
即使她已經萬分憐惜,但是每一次動作,溫承嵐本就微弱的氣息都會隨之一顫。
溫淚沿著元惜昭臉頰墜落,融入血水中。她慌忙半仰著頭拭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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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好左腿後,隱隱看到右腿破碎的白骨刺出。元惜昭渾身一僵,再也難忍心傷。
此時此刻,她既慶幸自己從小習醫,能幫溫承嵐及時處理傷口。她又痛恨自己懂醫,以致於她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傷勢,定然會留下病根,甚至……甚至恐不良於行。
“阿嵐,恨我吧,從今往後,你都隻會恨我了……”元惜昭無意識地念叨著,手間繼續處理著傷口。
元惜昭隨身攜帶整整一瓶尚好的金瘡藥都用完了。想辦法包紮固定好溫承嵐腿部,又俯身給他幹裂泛白的唇間渡了幾口水。
餘光瞥見溫承嵐一手間滑落的匕首,還有他按在胸前已浸滿血汙的錦帕。
藍青色手帕上,出自她手藹藹山嵐,相思紅豆都被血染得麵目全非。
她收了匕首,又將那錦帕抽出,狠狠攥在自己手中,輕靠在溫承嵐身旁。
手腕間雙鸞點翠鐲也仿佛片刻失去了玉澤,元惜昭雙眼空洞,“我說過我會護好你……”
“真是可笑”她半哭半笑道,“是我天真,是我自妄,最終你受的傷都和我脫不了幹係!”
寒風嗚咽,溫承嵐失血,很易失溫,元惜昭將兩層外袍都脫了輕覆在他身上。
有那麽一瞬間,她腦中已上演一番,將溫承嵐那匕首插入自己心中,似乎也不錯。
這時卻驚然看見溫承嵐嘴間翕動,隻是過於虛弱,發不出什麽明晰聲音。
可這也足夠元惜昭看著他微動口型就辨認出他說什麽。
翻來覆去,不過一個“昭”字,若是連起長久的間隔,不過“昭昭”二字。
元惜昭她再也無法抑製內心的悲傷和痛苦,淚水如決堤般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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