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情至死方休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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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惜昭有時候也佩服自己心態那麽好,她甚至在溫承嵐麵前還能緩緩抽身,退後兩步,笑著說,“我早和陛下說過,你不能想著韓玥又想著我。”
“聽到我危在旦夕……”她目光流轉,笑意不減,“陛下這心軟的毛病還是沒變。”
“我……”溫承嵐全憑意誌忍耐著蝕骨疼痛坐直在輪椅上,大悲大喜衝撞,一時分不出那麽多精力反駁元惜昭。
下意識伸出去挽留的手默默攥緊收回了。
水聲響起,元惜昭手執一琉璃銀壺,行雲流水倒了兩樽酒,一手拿著一樽,回到溫承嵐麵前。
溫承嵐從始至終目光都沒離開過元惜昭,他總覺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又說不出到底哪裏奇怪。
罷了,他拚著一口氣趕來,才見到她時,是有怨懟之意的。
不過就氣了那麽一句話的工夫,還好還好,格外慶幸是假的……元惜昭騙了他那麽多次,他這回心甘情願。
他拿不準元惜昭的意思,要見他一麵,就是為了和他喝兩樽酒?
“這是……”溫承嵐回過神來,疼痛不減,他早出了一身冷汗,所剩無幾的理智提醒著他現在可能撐不住喝酒。
清醒時他盡了全力尚能忍著不讓元惜昭察覺,要是喝了酒,他怕自己克製不住。
元惜昭俯身湊近溫承嵐,“知道陛下恨我,我們亦早已和離了,不過依我們元氏的規矩,要有始有終。”
“東宮新婚夜喝了合巹酒,那如今我們再喝一回……就叫它,嗯……訣別酒吧。”元惜昭透著燭火看了看酒樽上的花紋忽明忽滅。
有一瞬間恍惚,她還沒喝酒呢,感覺已經醉了。
舊憶重提,溫承嵐臉色從蒼白幾乎變得灰暗,他身形一晃,又生生牢牢把著兩側穩住,抿著薄唇。
她要和他徹底訣別了麽……
他壓了壓心中抑製不住的酸澀,抬眸望著元惜昭,許是腿太痛,許是心太疼了。
“我不願喝。”他執拗扭過頭,順著心意艱難說出口,他不願,也不想。
元惜昭眼中閃過一絲訝意,按理說溫承嵐不該巴不得喝下這酒,斷個幹淨嗎?
不過不出片刻,她就想明白了,她還是低估了韓玥的死帶來的衝擊,溫承嵐這是任何雙方儀式都不願和她沾邊。
但這酒,他必須得喝,這可是計劃最為重要的一環。
算了,反正就最後一次了,強迫溫承嵐灌也要灌進去。
她想著正準備動作間,垂眸餘光瞥見溫承嵐的腿猛烈異樣得顫動著,從前溫承嵐舊傷複發,也見過他腿發顫,但遠遠沒有現在這般激烈。
其中痛苦難以想象,她深深看了溫承嵐一眼。
再仔細一看,怎麽回事?!他的雙腿竟是被綁著固定的。
元惜昭動作一滯,“你的腿?”
注意到她的目光,溫承嵐頓感後悔,忘了蓋好了,他不自然扯了扯垂下的裘衣,試圖遮蓋住自己的腿。
手腕上傳來力道,元惜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讓他再拉扯裘衣,“很疼嗎?我先讓崔太醫來給你看看。”
“無妨,舊疾。”溫承嵐回道,他還是不想元惜昭知道他雙腿已廢。
他轉眼間變了神色,有意冷然道:“你該是再清楚不過的。”
元惜昭鬆開他的手,站直了,隨手將酒放到一邊。溫承嵐說得沒錯,她是清楚,沒有她,沒有塔雅一事,他的腿也不會如此。
元惜昭不由分說走到溫承嵐身後推著他到床榻邊。溫承嵐側著頭,沒法看到元惜昭的神色。
就算看到也無濟於事,畢竟連元惜昭自己都想不通臨到頭,她怎麽猶豫不忍起來。
直到她徹底蹲下為溫承嵐解開腿上的細繩時,溫承嵐頓時驚惶起來,“別碰我!叫吳厭來……咳咳……”
元惜昭恍若聽不見,任憑溫承嵐如何說,她自顧自解了繩子,按揉了片刻。
“陛下需要先休息。”她不由分說將溫承嵐扶上床榻,強迫他躺下,溫承嵐沒來得及掙脫開,人已經半躺在床上了。
外麵傳來一聲,“元姐姐,搞定了。時間不多了……”
“嗯。”元惜昭仰頭應了一聲。
“吳……唔!”溫承嵐張口就要對著外麵喊吳厭,元惜昭欺身而上,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兩眼相對,一時靜默。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元惜昭輕聲道,氣息拂過溫承嵐的臉。
溫承嵐突然全身放鬆下來,認命般闔上眼,遮掩住眼中的情緒,她倒是殺了他才好,也省得他愛恨不得,深受折磨……
他扯起一抹笑意轉瞬即逝,“你害的還少嗎?”
元惜昭不語,默默坐在他身側,繼續為他按揉著腿,手下瘦弱無力的觸感傳來,按揉了許久衣不見緩解,她眼中閃過一絲疑慮。
不知為何,溫承嵐也安靜下來,隻是靜靜看著她。
他對她說了那樣不好的話,看到他傷痛,還是不忍心……
他喜歡的昭昭,才貌雙全,少年時他便知要不是因為他是太子,京城千萬公子誰不以娶得元氏嫡女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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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值得更好的人,總該不是雙腿殘廢的他。
突然,元惜昭眼前短暫一黑,她不動聲色揉了揉眉心,解蠱拖不了了……藥效過了,她說不定頃刻而亡。
她起身取來了暫且擱置的兩樽酒,她不得不承認,剛剛是她一時貪戀了。
“陛下喝了吧,我不想相逼。”
溫承嵐半倚靠在床榻上,心裏正是悲戚自厭,覺著元惜昭是該遠離自己。
他沒有再反駁,“我喝。不過,你說了有始有終,那麽便向當初一樣喝。
元惜昭翻身跪坐在床榻上,正對著溫承嵐。
溫承嵐接過了酒,眸中泛起漣漪。
燭火搖曳,眼波縱橫,手臂交纏,一飲而盡。
恰如新婚夜,卻是訣別時。
預想的苦澀沒有泛起,反是熟悉的酒香席卷而來。
溫承嵐瞪大了眼,眼尾泛紅,“這是……瓊槐釀!”
元惜昭笑了,眼角卻閃過晶瑩。
她並不回答,既然下定決心,就要一鼓作氣。
“哐當”酒樽墜地,元惜昭拿出腰間的鎏金雲紋匕首,對著燭火看了看。
這正是和那錦帕一同放在暗格裏那把,最初的那把,是她過去送他的禮物,亦是他遍尋不得的那把。
溫承嵐幾乎是在看見元惜昭笑得那刻,便呼吸一窒,匕首出現,不祥的預感席卷而來。
就算後麵他憑著記憶複刻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鎏金雲紋匕首,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在塔雅廝殺狼群用的,是醒來後就不見的。
“是你,在塔雅,你來救我了!”溫承嵐激動起來,那些午夜夢回,心裏的猜測落到了實處。
他下意識就要起身去抱元惜昭。
卻發現所有的氣力仿佛石沉大海,全都散去了,他周身沒有任何不適,甚至連腿疼都不大能感知。
可周身都沒法動,連指尖都隻能釘在原位。
元惜昭輕柔執起溫承嵐的一隻手,鎏金雲紋匕首控製好力道劃過溫承嵐的手心,重複過無數次的動作。
鋒刃沾滿了溫承嵐的血,元惜昭順勢將匕首一轉,刃柄放在溫承嵐的手心。
他沒法抓握,元惜昭反捏著他的手,讓鋒刃血紅的匕首直直朝向自己的左胸口!
霎那,溫承嵐的瞳孔劇烈一震,驚恐和絕望瞬間湮沒了他,“不!昭昭,你……你要幹什麽!”
他死咬著牙,嘴唇破了侵出了血絲,用盡了氣力,心撕裂開來,全身也動不了一點,那酒有問題,她計劃好的!
溫承嵐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自己握著的匕首,元惜昭帶著它。
離元惜昭的胸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元惜昭!你不能!”他大口大口喘息著,一呼一吸都艱難無比,“你要是敢!我讓元氏所有人給你陪葬!”
“陛下,你不會的。”元惜昭想最後笑一笑,至少最後留個好的印象,努了力,發現做不到。
她說:“陛下以為是我害了韓玥,我自下去陪她。”
“不要!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覺著是你,是怕韓韋對你……”
“這刀想必陛下也認出來了,這回也算償還了吧。”
清淚滑落,溫承嵐眼底一片猩紅,滿是絕望,“我不要你償還,我隻要你好好的……”
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手,用命在掙脫,皆是徒然。
“你總用性命嚇我那麽多次,也該讓我一次了。”
寒光一閃,白刃紅光。
“呃……”元惜昭控製不住悶哼一聲,殷紅從她的胸口浸滿了溫承嵐慘白冰冷的上,繼而滑落。
在床榻上綻開一朵又一朵。
血,那麽多血……
“不!不——昭昭!”溫承嵐神魂俱震,撕心裂肺,“來人,來人啊!救救她,救她!”
自然不會有人,元惜昭計劃好的,絕少出差錯。
“咳……”她溢出一口血,隨著血的流逝,她漸漸失了氣力,倒在溫承嵐身上。
她勉力半睜著眼,眼角浸出一滴淚,明豔的五官蒼白黯淡下來,呼吸愈發微弱。
溫承嵐動不了,但能清晰感受到身上元惜昭胸膛的起伏漸弱,幾乎要感覺不到了。
“朕求你,我求你……昭昭,你怎麽樣都行……你要走也好,要我的命也罷……”
“那時說那些話,是因為我的腿廢了……我連救你都做不到……不能拖累你……我一直都愛你,愛你啊!”
“我從未喜歡韓玥,不立後不選秀,都是等著你,你是我的妻,唯一的妻……”
……
溫承嵐斷斷續續聲嘶力竭,淚流滿麵,心痛如絞,他自覺所經苦痛不少,如今才知什麽是真正絕望。
元惜昭耳間像蒙了一層,朦朧聽著溫承嵐在喊著什麽,卻聽不真切。
眼皮發沉,她實在堅持不下去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摸索著扣住溫承嵐的手,十指相扣。
“阿嵐……我……不欠你了。”
她吐露出心心念念的稱呼,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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