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萬念已惘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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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夜幕低垂到天際泛白,溫承嵐在那方牌位前孤坐了一宿。
    第一縷晨曦透入祠堂時,他輕抬起手遮擋在眼前,一陣恍惚,恍若大夢一場。
    元惜昭死了……他心心念念的昭昭死了。
    他不得不承認,從今往後,什麽愛呀,什麽恨呀,全做一場空,什麽都沒有了。
    即使每想一遍心裏便痛一分,他仍在所不惜,一遍又一遍。
    期間溫承嵐不讓任何人進去,崔櫛年紀大了熬不住,桂三早安排好了廂房。
    廷陽和吳厭始終放心不下,在外守著。
    眼見天都亮了,廷陽實在按耐不住焦急的心,瞥了眼抱著劍靠在柱子上的吳厭,“不行,吳厭,我要進去看看。”
    吳厭:“去。”
    廷陽轉身要進去,又忍不住回頭疑問:“你怎麽還那麽氣定神閑的。”
    吳厭不置可否,“陛下的心結,我們也解不了。”
    “唉,你真是……”廷陽撓了撓頭,想反駁,又發現吳厭說的也沒什麽不對的,無力反駁。
    真是不愧是暗衛營出身的,這灑脫勁兒非常人可比擬。
    廷陽卸了周身攜帶的兵刃扔給吳厭保管,轉身向祠堂走去。
    饒是廷陽早有心理準備,第一眼看見那祠堂裏的身影,心裏還是頓時一顫。
    有一瞬間,廷陽竟然對溫承嵐生出了那麽一絲可憐之意,他忙搖了搖頭,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
    真是荒謬,開什麽玩笑。
    溫承嵐是從前意氣風發,如蘭君子,是如今知賢禮士、端坐明堂的帝王。
    總歸無論如何,也萬萬不該和“可憐”一詞沾上邊。
    “陛下,天亮了,屬下帶您回去。”
    話說出口,廷陽方發現自己的聲音不自覺帶著小心翼翼,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人。
    溫承嵐沉浸了一夜,生疏的聲音傳來,空靈異常,像是回蕩在天際。
    他反應了片刻,才像是剛意識到是廷陽來了,他緩慢偏頭朝向來人的方向。
    “廷陽,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溫承嵐陳述得平靜,沒有之前的撕心裂肺,卻自帶著無限傷情,紮心更深。
    廷陽聽得心中一痛,定睛一看,瞳孔一縮,“陛下,您的頭發……!”
    巨大的震驚讓他喉嚨一緊,一時說不出剩下的話來。
    廷陽踉蹌一步,跑到溫承嵐跟前蹲下,顫抖著伸手停在半空。
    溫承嵐的眼眸緩慢轉動望去。
    短短一夜,溫承嵐兩鬢垂下的幾縷青絲像是被那白幡染了色,竟全化霜白銀雪!
    他隻看了一眼,眸中沒有任何波動,兩手搭在輪椅兩側要滑動著走,“無妨,我們回京。”
    廷陽料想溫承嵐身心俱疲,耗盡心力,哪能還自己“走”得出去,連忙起身到溫承嵐身後。
    “陛下,若是……若是元姑娘還活著,她也定不願見你這般啊。”
    震撼太大,再看溫承嵐毫不在意,廷陽聲音都帶了一絲哽咽。
    在他心目中那麽好的人,為什麽要屢受折磨!
    溫承嵐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帶著濃濃的眷戀不舍,“她不願見我如此,那便來找我,才好。”
    短短一句話,廷陽聽得心驚不已。
    崔櫛一夜睡得並不安穩,睜眼閉眼間皆是白布白花晃悠。
    走去廂房的路途中,還不時見男女老少身著白袍沿河邊放著清透的河燈。
    “崔太醫。”看見崔櫛,在舒州有過幾麵之緣的元氏族人還和他打招呼。
    河邊較為泥濘,崔櫛淺一腳深一腳蹣跚走過去,“這是?”
    “此乃引靈燈,望為沒活著從舒州回來的族人們照亮回家路。”
    窸窣燭火躍動的聲音,不時跳出星星點點火光。
    崔櫛鬆弛蒼老的眼皮下的眼眸隨著星星火光波動,思緒也隨著河燈流逝飛遠。
    一旁有人貼心遞上一盞燈,“崔太醫也放一盞吧。”
    崔櫛彎著腰接過一盞引靈燈,質地輕巧的燈,他卻感手中有千斤重。
    他小心捂著火光,又覺自己不配放這盞燈,停在半空,剛想還回去辭別。
    “您醫術卓越,族中習醫的族人們早有耳聞,無不欽佩。”
    崔櫛一愣,隨即全神貫注捧著白蓮花狀的河燈,一手杵著膝蓋蹲下,彎腰輕輕放入河邊。
    罷了,就算他來贖罪了。
    良心實在過意不去,崔櫛放完了燈,不敢再多停留,“老夫先告辭了。”
    他起身注視著流光的河麵,遠遠望去,沿路一片雪白。
    “對不住。”
    崔櫛默默開口道。
    一旁的人聽得惶恐,以為崔櫛因不能陪著他們在河邊就心懷歉意。
    幾人連連擺手,客氣著,“您言重了,陛下與您來元氏祭奠本就蓬蓽生輝了。”
    崔櫛是滿懷歉意,不過不是為這,他背對著那河麵往回走去,一步三回首。
    對不住……不隻是他。先帝,還有曆代崔氏禦醫都欠元氏一聲道歉。
    聽聞溫承嵐在祠堂留了一夜,桂三亦是不放心,一大早去了祠堂。
    正撞見廷陽推著溫承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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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青絲中的銀白實在顯眼,不可忽視。
    桂三暗自倒吸一口氣,不免有些心緒複雜,她實屬沒想到溫承嵐會傷情到心力耗竭,一夜白發。
    元惜昭的醫術啟蒙便是她,她自然知道這背後是多大的刺激打擊,就算是她活到現在,也隻在醫書中看過。
    “陛下,保重龍體。”桂三俯身請安後,瞥著那俊朗清冷容顏兩側垂下的銀發,多了些不忍。
    吳厭第一眼看見溫承嵐,抱著劍的手一緊,他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麽,站在溫承嵐側後方。
    “朕還有些事宜需回京處理,今日先與族長辭別了。”
    一夜未眠,溫承嵐的聲線帶著啞意,一語說完,忍不住掩唇輕咳幾聲。
    “陛下傷神,可思慮在此歇息片刻,元氏早為陛下備好了尚好的庭院,雖不比宮中,卻也是心曠神怡的幽境。”
    桂三看著溫承嵐毫無血色的麵容,不由擔心這一路顛簸。
    因元惜昭之事,她心裏是對溫承嵐存著怨氣,不過大局來看,亦深知溫承嵐的安好關係重大。
    況且接觸看來,溫承嵐到底與先帝溫冽是不同的。
    “多謝族長,隻是京中事務纏身,實在不能停留。”
    他想了想,掠過一絲憧憬,“下回再見。”
    溫承嵐抬手要劃著輪椅走,沒動了幾下,氣息不穩。
    廷陽忙會意推著他往外走。
    桂三帶著人相送至雲川出口,崔櫛接到消息已候著。
    崔櫛看見溫承嵐的樣子,沒有其他人那般過多驚詫,隻是輕歎了口氣。
    接受元惜昭的死,隻要溫承嵐還願意活著,他就謝天謝地了。
    坐進了軟轎馬車,溫承嵐卸了強撐著的氣力,腦中多了一絲清明,又掀開簾子。
    “桂三族長……”
    桂三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其實從今日見溫承嵐的第一麵,她就有些心驚膽戰。
    生怕溫承嵐要去親眼看看元惜昭的棺木陵墓,畢竟若是帝王之令,她亦阻擋不了。
    “陛下有何吩咐?”
    溫承嵐:“元氏眾人舒州平疫有功,除聖旨中的賞賜外,族中若是缺什麽,盡可上報朝廷。”
    車駕遠去。
    “多謝陛下。”桂三默默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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