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非古老傳說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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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厭實在看不下去,壓住廷陽的手,“冷靜。”
“冷靜?陛下命懸一線,我怎麽冷靜。”廷陽嘴上說著,手上的力道到底鬆了下來。
禦醫脫離束縛,緩著氣,“臣已盡全力,陛下……”
廷陽捂著臉蹲下,“都怪我,都怪我,我怎麽沒有發現反常,怎麽沒有發現。”
賀璋語氣沉靜,拍了拍廷陽的肩:“好了,誰也不怪。”
他思索片刻,對禦醫問詢:“那陛下能聽到我們聲音嗎?是不是能外界刺激他醒來。”
禦醫俯首抱拳,“不確定陛下意識如何,按理可一試。”
一語落下,在場的人眼中同時燃起一絲光亮。
寧歸悅看累了,聽累了裏麵的爭論,暗自出了內殿。
她雙手交疊在前抱著,微微仰麵望向窗外的泛紅天際,這是第一回,她那麽不想天就那麽黑了。
每一寸光亮的退下,仿佛也在宣告溫承嵐的性命消逝一寸。
夜幕降臨,再為破曉之際,便什麽都來不及,無法挽回了。
內殿,廷陽、吳厭蹲坐在床榻前,一刻不停輪流說了許多。
廷陽絮絮叨叨,幾近要將與溫承嵐的事都說盡了,尾音無不是求溫承嵐醒來。
吳厭心緒素來淡,眉間也是一直掛著的憂慮,他不善言辭,卻也說得動容。
過去在暗衛營,暗衛的命不是命,暗衛是為命為利被迫出生入死。
而溫承嵐是不同的,成為溫承嵐的暗衛,他是心甘情願,打定主意為他出生入死。
他可為溫承嵐擋刀擋箭擋毒,唯獨護不住一顆心。
賀璋說得少,因為他心裏是明白的,真正能讓溫承嵐燃起生意的隻是那一人罷了,可惜那人已逝。
“唉……”夜色寂寥,不知誰歎息一聲。
眼見天色就要到了後半夜,寧歸悅等的心焦,再見賀璋出來搖頭歎息的沮喪樣。
焦急、惱怒、遺憾、激動……數中情感交織著噴湧在心頭,寧歸悅腦子一熱,快步走了進去。
還不等廷陽和吳厭反應過來,她就來到床榻前,朝著溫承嵐的臉便是一巴掌!
廷陽和吳厭瞪大了眼,反應過來迅速押住了寧歸悅。
寧歸悅並不甘心,一邊掙紮著一邊呼喊。
“元惜昭還沒有死,但是你再不醒來,她就真沒救了!”
“她為你吃了那麽多苦,流了那麽多血,甚至鬼門關都要走了一遭,你忍心嗎?!”
“溫承嵐,別以為你死了就能贖罪了,就能見她了,我告訴,就算真在黃泉路上,她也不要你作陪,你不配!”
廷陽見她放肆至此,驚得拿起一旁的手帕往寧歸悅嘴裏塞。
寧歸悅狠狠瞪了他一眼,多年征戰沙場不是白上的,她氣勢絲毫不減。
“你給我醒來啊,醒來啊!”
喊到後麵,聲音不由嘶啞哽咽,“你再不醒來,她真的要死了……我還欠她許多……”
寧歸悅聲音弱了下去,直到完全收斂,情緒劇烈波動完,她不想再留。
她一把甩開手,往外走,“放開,觸犯龍顏之罪,我自會請!”
“她真是反了天了!”廷陽怒火中燒,作勢要起身追去,“誰給她的膽子,直呼陛下名諱,還……還!”
廷陽一步才跨出,卻被人拉住了。
他回頭見是吳厭,氣不打一處來,“吳厭,放開我,你沒有感情,不代表我……”
話還未完,吳厭打斷他,語調中不由帶著一絲上揚。
“你看陛下。”
廷陽猛然回頭,渾身像被定住,又直直跪倒在地。
隻見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時微張了嘴,唇齒翕動間,溢出一絲幾不可聞的氣音。
“昭……昭……”
廷陽大喜過望,“陛下?快來人,陛下醒了!”
吳厭跑到床榻跟前,“陛下,元姑娘還沒死。”
溫承嵐精致的眉眼間,鴉青纖長的睫毛輕顫,眼尾泛著病態紅。
像是初從暗夜幽潭中掙脫出來,他睜開了眼。
初眼神中還有些渙散,耳邊朦朧傳來“元惜昭……”,他集了全力凝心聚神,瞳孔緩慢轉動,像是在尋著什麽。
賀璋與寧歸悅聽到了動靜,也趕快進來。
天際正值破曉之時,陰陽割曉。所有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陛下,您起了高熱,別急,慢慢回神。”
禦醫取下針灸,將藥丸融入湯藥中喂溫承嵐服下。
溫承嵐見圍了那麽多人,試圖起身,稍一牽動,隻覺全身酸軟無力,從骨子裏泛著寒意和疼痛。
“扶朕……起來。”他微動著嘴唇,聲音暗啞異常,從嗓子裏擠出來。
得到禦醫的準許,廷陽慢慢扶著溫承嵐半倚靠在床榻上,一動身,溫承嵐眼前陣陣發黑,不得不閉眼緩了一刻。
他轉動著眼眸看了看來人,心底暗自歎息,怎麽就救回了他呢,他謀劃多時,功虧一簣,萬念俱灰。
寧歸悅才不管會不會驚擾溫承嵐,她上前幾步彎腰行禮:“陛下,臣請命立即派人押回溫晏。”
“溫晏知道南疆一位族老的蹤跡,隻有找到那位族老,才能救惜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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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掰著指尖,“如今隻剩下五日,若找不到,惜昭便……”
溫承嵐眼中驟然爆發出強烈的光亮,他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摳在床榻上,青筋暴起。
“昭昭……還……還活著?”
剛在一片漆黑混沌中,聽到說元惜昭如何如何的聲音,他原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覺終想。
說起元惜昭的生死,寧歸悅又忍不住尖銳起來,“怎麽?陛下不想她活著?”
“咳咳咳……我……”溫承嵐激動起來,氣血上湧,卻是連咳出來的氣力都沒有,隻能溢出幾聲輕微的悶咳。
廷陽一臉要殺了寧歸悅的樣子,賀璋也看不下去,轉移話題,“陛下,西戎那邊回信,說按照約定,襲奪王位後,才會押回溫晏。”
寧歸悅眉心都要擰做一團,她轉向賀璋,“誰說的,思結麒嗎?他早對惜昭有意,你告訴他惜昭等著救命,我不信他還敢耽誤。”
溫承嵐本就不好的臉色更添霜寒,他感受了一番身上的狀況,偏過臉去。
聲音像是浸透了冰窖裏的冰寒,“賀璋,兵符給寧將軍……”
他喘息片刻,“集結兵力……攻打西戎……逼他們交溫晏。”
“朕能將他扶上王位,也能將他……拉下來!”
一口氣說完那麽多話,還是有些勉強,他無力靠著床榻,呼吸變得急促。
“臣領命!定親自押回溫晏。”寧歸悅抱拳應道。
賀璋受命,打算帶著寧歸悅去取兵符。
溫承嵐想到什麽,還是勉力開口,“寧將軍……於奕在塔雅駐守。”
寧歸悅腳步一頓,回道:“無事。”
賀璋和寧歸悅一走,廷陽終於能插上一句話,“陛下,您嚇死我們了,您怎麽能……”
“對不住。”溫承嵐少見廷陽如此狼狽的樣子,還有吳厭平日全身上下皆是一絲不苟,此番高束的頭發都零落許多。
溫承嵐有些心虛,柔聲道:“隻是太累了……想去陪陪她……”
廷陽忙說:“她還沒死,陛下想陪她,可千萬保重龍體。”
想起溫承嵐給他們做好的安排,吳厭也開口:“暗衛從一而終追隨主上,陛下身隕,屬下自隨。”
二人如此語重心長,溫承嵐微側過頭,默默給禦醫使了眼色,“你們……唉……”
能作為崔櫛的弟子,自是玲瓏之人。禦醫會意,“陛下需靜修,二位大人也出去休息片刻吧。”
吳厭知道這實則是溫承嵐的意思,順從要退出去。
廷陽被拉著走之時,還心有餘悸,“可是,陛下——”
禦醫及時說道:“廷指揮使安心,陛下已無性命之憂。”
二人一走,溫承嵐並未閉目休息,他滿心皆充盈著元惜昭未死的消息,又因身體之故做不到即刻去見她,生出煩厭。
溫承嵐轉眸看著禦醫,“可有法子,讓朕多些氣力……好快一些……”
禦醫一時無奈,隻歎自己師父崔櫛是有多大能耐。
他隻想和溫承嵐說,您是命懸一線救回來的,不是小病小災,何況就現下說話都艱難的樣子,心裏沒有數嗎?
想歸想,他當然不敢這麽說,加之想到了崔櫛,心下悲戚,“臣會盡力。”
溫承嵐頓時明了心中還有點異感來自何處,“朕知道你…你是崔太醫的徒弟……崔櫛呢?”
禦醫如鯁在喉,掏出隨身攜帶崔櫛留給溫承嵐的信呈上去。
溫承嵐捏著信封一角,兩手一時不聽使喚,連撕開信戳的力氣都沒有,他神色晦暗不明。
禦醫暗怨自己疏忽了,忙接過展開好,置於溫承嵐麵前。
溫承嵐細細看去,心頭一跳,崔櫛竟是和他莫名選了同樣的道路。
一個為元惜昭,一個為元氏謝罪。
遺憾難過是有的,但溫承嵐也明白,如此看來,崔櫛定受良心債磋磨已久,倒真不知活著和死了,哪個於他更好。
說白了,皆是皇室的罪孽……
問清了事宜,溫承嵐總覺著手裏有些空,記憶回籠,他臉色一變。
想要起身去尋,又恨心有餘而力不足。
禦醫見他如此張慌找東西的樣子,約有了猜測,“陛下稍安勿躁,那兩方錦盒和弓箭,廷指揮使幫您好生收著了。”
說完,果見溫承嵐平靜許多,他順從躺倒在床榻上。
“朕會好好……配合你……診治。”
“不惜一切……務必讓朕……明日能動身。”
禦醫垂頭暗自抹了一把汗,雖說是有強製短期聚精氣神的猛藥,可那之後病痛會更加嚴重,是預支著之後的壽命。
他是萬萬不敢給溫承嵐用的。
不過溫承嵐突然有了強烈的心念要好起來,也是好事一樁。
西戎營帳,烈日炎炎。
思結麒一把扔下傳消息的冊子,頗有些惱怒,“他瘋了?”
“說好借兵助我拿下王位,此刻隻有一步之遙了,景朝集結兵力攻打西戎是什麽意思?”
阿語遞上茶水,“景人向來詭計多端,借兵是假,那大景皇帝怕一開始就衝著西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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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結麒皺眉沉思,他還想著拿下王位,去景朝找元惜昭。
雖說元惜昭上回拒絕了他,但時過境遷,改變主意了說不準。
西戎天高地闊,任她馳騁。
阿語出去的前腳,阿極擋住她的去路,壓低了聲音,“你為什麽不如實告訴王子?欺瞞主子,是大罪。”
阿語不顧及他,推開他的手,“我哪不如實了?我隻是沒說後麵的話,沒說元惜昭的事而已。”
阿極並不放過她,扯著阿語走遠,“王子喜歡元惜昭,你嫉妒,所以這樣。”
阿語瞅了他一眼,不耐煩走開,“你也知道王子喜歡她,王子必會立即交出溫晏,難道你想將我們多年謀劃毀為一旦?”
阿極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手下力道一鬆,阿語就抽身走了。
大漠向來天幕遼闊,繁星掛在天際,有觸手可及的錯覺。
寧歸悅一身黑衣夜襲馳騁,吹著大漠的風,嘴角牽起一抹笑意,駐守塔雅,征戰多年,大漠於她而言,總是帶著懷念。
她授命帶兵來西戎,卻不打算即刻動兵,隻要開戰,定有傷亡。
帶兵來是底牌,但她計劃先禮後兵,依她看來,以思結麒的心思,該是會很願意相助。
隻是不知是不是哪出了差錯,一直未接到回信,那她就親自去會會思結麒。
多年的經驗,她很容易辨認出西戎軍營的主帳,略施小計混了進去。
思結麒功力不弱,稍發現異常,瞬間拔出了掛著的彎刀,灰藍色的眸中倒印著火光,“誰?!”
“思結王子,不認得我了?”寧歸悅首先收了兵刃,站在彎刀前,沒有露出半分退意。
思結麒見是她,收了刀,“綏襄將軍深夜來訪,有什麽事?不是說明日要出兵攻打西戎嗎?”
“現在敢隻身入西戎,也是大膽。”
寧歸悅坐到一旁,“我倒也想問問思結王子,惜昭命在旦夕等著救命呢,你竟不交出溫晏!令人心寒。”
“你說什麽?!”思結麒猛然站起來,微卷的金黃色頭發一顫,“誰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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