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於她萬死不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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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腳下,自從溫承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廷陽就一直在原地踱步徘徊,腳底都要磨起火星子了。
    吳厭與寧歸悅則分別靠在樹上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憂慮。
    廷陽眼看著天由亮變黑,不多時恐怕又要變白了,他一拳打在樹幹上,“不管了,再過半個時辰,無論如何,我要上去尋。”
    吳厭點了點頭,寧歸悅抿了唇,卻也沒說什麽。
    就在這時,山路間躥出了一個身影。
    “是陛下!”廷陽反應最快,喊出聲時眼便紅了。
    溫承嵐不動聲色將袖口間層層疊疊覆蓋的血跡往裏藏了藏,“這位……便是,玄鄔族老。”
    三人看著玄鄔從頭到腳的潦草,也許世外高人就是這般,猶豫片刻,對著玄鄔拱手致謝。
    “不要管虛禮了,我們快回元氏。”
    玄鄔一個“回”字用得十二分自然,仿佛他也是元氏中人一般。
    且他的迫切比起在救人,好似更在要去元氏。
    眾人應下,吳厭推了輪椅出來,玄鄔搖搖頭,“他現在可坐不住,能有意識就很奇跡了。”
    “無妨。”溫承嵐一手扶上輪椅,試著探過去,“多謝族老相救。”
    他當然得坐輪椅,他還要去見昭昭,他要親眼看著她醒來……
    玄鄔本就不是什麽好心人,見溫承嵐執意如此,也不多勸,順著讓他坐在輪椅上。
    溫承嵐青白色的衣袍幾乎要看不出原色,殷紅交雜,廷陽和吳厭見了皆變了臉色。
    “不用急著謝我,老夫是有條件的。”
    玄鄔眼珠轉了轉,一路的探聽,他自知這一行人,與桂三關係都不錯,特別是那等著救元惜昭和桂三關係頗深。
    這不是實打實的回心轉意秘藥嗎?還要什麽。
    寧歸悅搶先一步,“前輩肯救惜昭,什麽條件我們都答應。”
    玄鄔爽朗一笑,“甚好甚好!”
    到雲川時,天已大亮,廷陽推著溫承嵐下去,“陛下,先給您梳洗上藥。”
    溫承嵐按住輪軸,“不用。”
    廷陽也知這個節骨眼,定是勸不了溫承嵐,遂作罷。
    看著溫承嵐周身的狼藉,他不敢想象,溫承嵐是怎麽……
    “誒?快帶老夫去梳洗一番。”玄鄔聽了點耳旁風,突然看了看自己周身,臉色不大好。
    吳厭打量著玄鄔,怎麽看也不像是十分注重外表之人。
    寧歸悅也心急,心想著怎麽這會兒人命關天想起來要梳洗了。
    不過若非知道他的身份,乍見玄鄔這般模樣確是會認成大街上的乞丐。
    正猶豫著要帶他分去哪間廂房。
    桂三杵著簪花木杖迎來了,她低頭行禮“陛下,一路辛苦。”
    溫承嵐道:“在此不必稱我為陛下了。”
    溫承嵐有意停頓了一會兒,緩了口氣,以免暴露自己身體的虛弱,強製讓他回去休息。
    “這便是玄鄔族老。”
    聽到這個名字,桂三眼中瞬間掠過一絲訝意,不過在她抬頭之時,已收斂了神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鄔身上,而玄鄔不知為何一個勁兒抬著破爛的粗布袖子想擋住自己的麵容。
    頗有些滑稽之感。
    桂三無波無瀾,誠懇道:“請玄鄔族老搭救小昭。”
    誠懇客氣到兩人好似真是第一次見麵。
    玄鄔率先按耐不住了,隔著袖子悶聲,“姝尹,你……”
    你不認得我了?玄鄔說不出口。
    姝尹是桂三的閨名,幾乎隻有族中同輩的人知道,寧歸悅吃了一驚。
    南疆那麽多族老,竟剛好是與桂三相識的。
    桂三沒看他一眼,還是客客氣氣,“我乃元氏族長桂三,族老冒犯了。請玄鄔族老搭救小昭。”
    桂三再重複一遍,玄鄔激動之下,放下了袖子,“我救,我立刻就去救,救完後你我好生聊聊。”
    桂三不置可否,這人到最後還是在騙她,和一個“死人”有什麽好聊的。
    好說不說,一行人在桂三帶領下去了冰室。
    真正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元惜昭,還有守在一旁的繆朵,玄鄔頓時嚴肅起來。
    “聖女,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玄鄔一眼注意到繆朵眼角處的蝴蝶紋,多年不見,過去抱著他撒嬌的小姑娘長大了,隻是,好像過得很是波折。
    繆朵猛然抬頭,看著眼前之人,眼眶濕潤起來,“族老……終於見到您了!”
    “一言難盡。”
    繆朵走到玄鄔麵前,行了南疆的禮節,“我本意先將元姐姐煉為藥人,以保她生命力消耗最小,得以續命。但她反抗意識過強。”
    “危急之際,隻好給她服了聖蠱,如今隻剩一日,還請族老全然激發聖蠱之力。”
    聽到煉為藥人,玄鄔下意識看向桂三,卻見桂三平靜如水,好似真沒有任何在意之處。
    玄鄔聽明時限,麵色肅穆,“那便開始,留下繆朵,你們都出去。”
    “玄鄔族老……我要留下。”溫承嵐一進來,目光便沒離開過元惜昭。
    厚厚的裘衣暫且遮蓋了他內裏的狼藉,看著隻是臉色更加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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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鄔點頭,“嗯,你是該留下,我有話和你說。”
    都知時間寶貴,其他人不多言,出去等著。
    桂三走出去前,轉身看了眼玄鄔,“多謝玄鄔族老。”
    嘴上說著謝,語氣中卻不乏有警告之意。
    玄鄔心頭一酸,“你放心。”
    冰室中隻餘玄鄔、繆朵、溫承嵐三人。
    玄鄔望著溫承嵐認真道:“你可知,她醒來會忘了內心深處最深刻的情感之人,而激發聖蠱,她的七情六欲皆會被壓製,她若強行生了七情六欲,便會被反噬,經曆噬心之痛。”
    “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會忘了你,即便記得……”
    玄鄔話還未說完,溫承嵐便堅定回道:“無礙,我隻要她活著便好。”
    他眸光流轉,“她擺脫我,乃是極好的……”
    尾音發顫,到底泄露了他翻湧的心緒。
    “南疆蠱術無雙,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定會意外之時,能否有法子讓她不受反噬之痛。”
    玄鄔看著溫承嵐,越發覺著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明明知道對自己沒任何好處,還一心付出,什麽都在所不惜。
    玄鄔有些好奇,他能做到何種程度:“聖蠱反噬無解,但可轉移他人之身,你可替她受罪。”
    “那便是極好的,煩請族老運作。”溫承嵐連聲應下,眼底是發自內心的欣喜。
    玄鄔挑眉,“你確定?日後她若起了心念,大喜大悲或是其他,你皆會受噬心之痛,非常人能忍。”
    繆朵全程聽著,心裏頗是矛盾,沒有說話。
    溫承嵐注視著元惜昭,“我這副殘軀,也就還能為她有這點價值了。”
    “我隻願她安好。”他目光落在元惜昭身上,
    “隻願她之苦難皆應於我身,我之幸免皆傍於她身。”
    “於她,我萬死不辭。”
    繆朵神色複雜看著溫承嵐,心中多了幾分惋惜,若單論對錯,似乎論不明白。
    隻是過錯,終究便是錯過……
    玄鄔輕歎一聲,“要是老夫從前有你這個覺悟,該多好。”
    玄鄔衝著繆朵點點頭,“開始吧,聖女護法,如他所願。”
    自從以為元惜昭身隕後,溫承嵐一直渾渾噩噩,此刻親眼看著,親身經曆著救元惜昭回來,他才對世間恢複了實感。
    一番動作結束後,玄鄔就地盤腿調理了濁息,不多時睜開眼,“好了,要不了一炷香,她便會醒來。”
    溫承嵐正不動聲色忍著痛,一天一夜滴水未盡,一身的傷口,他還能坐著全靠意誌支撐。
    憑著一股想見元惜昭的心念強撐著。
    他心裏知道她該走了,他不該出現在元惜昭麵前,可隻覺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眷戀不已,始終未動作。
    “元姐姐!”繆朵驚喜的呼聲傳來。
    他亦第一時間看到那燦若星辰的眼眸微微一顫,緩緩睜開,元惜昭不習慣揉了揉眼,坐了起來。
    臉色逐漸紅潤起來,明媚的眉眼在冰晶襯托下格外精致動人。
    溫承嵐心中一慌,手足無措轉著輪椅背過身去,要出去,地麵都是冰晶,難免阻礙輪軸滑動。
    元惜昭聽到動靜,便最先望去,她不明所以,一陣恍惚,不知身在何方,而周圍三個人,她就認識一個。
    她揉了揉眉心,“繆朵,我這是怎麽了?這是哪?”
    平淡如水的聲音一出口,她略覺哪裏有什麽不對勁,又說不清道不明。
    聽到久違的聲音,繆朵欣喜若狂,張開雙臂抱住元惜昭,帶著哭腔,“元姐姐,你病了,睡了好多天,不過找了玄鄔族老為你治好啦。”
    感受到滿懷的溫暖,元惜昭心裏閃過一點異樣,眨眼間,又探不著半分痕跡。
    於此同時,溫承嵐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中,用了全部的力氣忍著不管心口泛起一陣的疼痛。
    “聖女,別太激動,別忘了她不宜……”玄鄔沒有錯過溫承嵐陡然一顫,提醒道。
    繆朵半是高興半是傷悲,高興元惜昭醒來,因自己的擁抱牽動了心緒,難過在任何心緒都會害了元惜昭…雖說多算害了溫承嵐。
    終歸,她都不能與往常一樣對元惜昭肆無忌憚。
    “是前輩救了我吧,多謝。”元惜昭看向玄鄔,拱手道。
    玄鄔暗歎這聖蠱果然不同凡響,這如此平靜,語調未有分毫區別的道謝,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元姑娘客氣。”他想了想,“我與桂三交好,幫姑娘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繆朵第一回知道,原來玄鄔族老背地裏臉皮挺厚的,別的不知道,她是沒有看出他與桂三奶奶交好。
    元惜昭大概弄清了事由,隻餘那坐在輪椅上的一人沒有說話,甚是奇怪一直背對著她,像被定在了原地的一尊塑像。
    她向繆朵投去詢問的目光,“這位閣下是?”
    “咯吱!”輪軸上溫承嵐的手一抖,輪軸頓時發出一聲突兀的聲響。
    “他啊…他是……那誰…對了…”繆朵正在瘋狂找補。
    溫承嵐沒有轉身,聲音格外低沉,“元姑娘,我是桂三奶奶新收的徒弟,剛好進來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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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朵瘋狂點頭,“對,元姐姐,他本是來元氏求醫的,後桂三奶奶讓他留下來了。”
    元惜昭不知為何,會有一種迫切的衝動想看看這人的正麵,但又覺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哦。”她開口道:“我也算桂三奶奶的徒弟,你便算我半個師弟,你叫什麽名字?”
    元惜昭又等了那座“塑像”半天,才見鬆動。
    “我叫溫承嵐。”
    天知道,溫承嵐費了多大力氣,才讓自己的語氣聽不出什麽異樣,強自鎮定。
    元惜昭輕輕呢喃重複一句,“溫承嵐?”
    心裏那一閃而過的異樣隨著這個名字又出現了,元惜昭微皺了下眉,她本想說誇一誇這個名字。
    全然失去了興致。
    這回疼痛雖也隻是一陣而過,卻格外尖銳。
    溫承嵐一手捂住了心口,死死咬著唇,還是挺直了身體,不至於讓人從後麵看出異樣。
    元惜昭見這奇怪之人好像沒有打算和她多言,不再作聲。
    玄鄔瞥了眼溫承嵐,“元姑娘,老夫和他先出去,告知其餘人你醒了。”
    元惜昭活動著手腕,“好。”
    玄鄔果斷快速將溫承嵐推出去,“你不該告訴她你的名字。”
    輪椅上的人沒說話,玄鄔側頭去看:“你怎麽了?”
    見元惜昭醒來,出了冰室,溫承嵐心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怦然斷了,他隻覺連眼皮越來越沉。
    “咳咳咳……”他脫力陷下去,驟然捂住唇。
    裘衣的毛領上再添殷紅,咳著咳著,他竟是嘔出兩口血來。
    “這位閣下是誰?”“溫承嵐?”
    腦海中反反複複回蕩著元惜昭的話,他倒在輪椅背上艱難喘息著,嘴角染了血,格外紅。
    他的昭昭啊,果然忘了他……
    她醒來便好,醒來便好。
    為何?明明在此之前便知道,為何還是會那麽疼?
    再也沒有了,無人會興高采烈地喚他“阿嵐”,無人會堅定地擋在他的麵前憤憤不平……
    那些回憶,那些愛恨,從今往後,隻餘他一人守著,懷念著,唱此一番獨角戲。
    他任憑黑暗席卷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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