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於她萬死不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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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布撕裂的聲音在靜室中不斷響起,溫承嵐全身幾乎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尤其是四肢處反複磕碰摩擦。
    回到元氏,溫承嵐又以超人的意誌力不管不顧守著元惜昭,傷口沒有及時處理。
    現下浸透得暗紅的衣料已和傷口黏在了一起,沒有辦法,玄鄔隻能用剪刀剪開,再試著將衣料分離開。
    掀開的衣料不免連帶著血肉,尤其是兩膝和兩肘處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玄鄔動作果斷,即使在昏迷中,劇痛還是使溫承嵐的睫毛劇烈顫抖。
    廷陽看著心裏發悶,背過身去抹了眼角,卻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幫著不停換水。
    吳厭守在門外,看著端出的血水,眼神發沉。
    衣料處理好,玄鄔取了鋒利的小刀灑了白酒,放在火裏炙烤,看準時機,手起刀落,細細將傷口處的腐肉爛皮清理了。
    就在這時,溫承嵐猛地弓起脊背,無意識捂著心口,嘔出一口血來,像斷了線的風箏頹然倒下。
    “這元姑娘又是在幹什麽?”玄鄔喃喃道,他歎了口氣,“搞不懂,她都不記得你了,疼成這樣,你又是何苦。”
    玄鄔接過錦帕擦著手,轉頭看見廷陽通紅的眼眶。
    他對廷陽道:“你去看看族裏在幹什麽?特別是姝尹和元惜昭。”
    廷陽顯然是不太樂意,放心不下溫承嵐。
    “有老夫在,你有什麽不放心的,他沒有性命之憂了。”
    聽此,廷陽才一步三回首地出去。
    玄鄔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會進來,明知溫承嵐不會回答,對著他說道:“可能會疼點,但傷口好得快哈,要不是姝尹托付,我都不願用。”
    玄鄔靈巧一震袖口,一黑一白兩條小蛇爬出來纏在他的手上。
    他凝眉微思,用手指輕點了點小黑蛇的頭,“你回去吧。”
    小黑蛇好似有靈性,能聽懂他說話,瞬間鑽了回去,不見蹤跡。
    見小黑蛇跑回去了,小白蛇吐出細長的蛇信子舔了一口玄鄔指尖。
    玄鄔也輕點它的頭,“你舔我幹什麽,舔他去!”
    玄鄔抬起手來,指向溫承嵐的幾處大傷口,小白蛇眨眼間就爬了上去開始舔舐。
    溫承嵐綿軟無力的雙腿沒有知覺還好,並沒有什麽異樣。
    待處理手肘和腹部的傷口時,“唔……”溫承嵐猛地繃直了全身,喉間無意識溢出一聲嗚咽。
    他冷汗簌簌而下,鳳眸半睜,瞳孔都疼得有些渙散。
    溫承嵐身心俱疲,此刻遠不還足以支撐他醒過來,隻是疼得過於厲害,軀體下意識的反應。
    玄鄔看著小白蛇細細都舔舐過一遍,輕吹了聲口哨,它便躥回了袖子裏。
    玄鄔用紗布將溫承嵐的傷口包紮好,“現在知道疼了,遲了。”
    一番操作後,他看著躺在床榻上終於有點活氣的溫承嵐,搖了搖頭。
    就算是他,也是第一回見把自己身體糟蹋成這樣的人,何況還出身皇室,真不知他圖什麽。
    玄鄔走之前先找了麵銅鏡打量了一下,不照不知道,一照嚇一跳,他就是以這種麵容與姝尹重逢的?!
    他想到糟糕,也沒想到會如此糟糕啊,他連忙推開門就想立馬跑去自己的廂房徹徹底底梳洗。
    “前輩請留步。”吳厭見他慌張要走,心下一沉,擋住了玄鄔的去路。
    玄鄔毫不客氣,“留什麽留步,老夫有急事,別擋路,裏麵的人睡一覺,明日自會醒。”
    吳厭迅速抽身閃開,“多謝。”
    正殿處,宴席已到了尾聲,元惜昭不知不覺飲了不少酒,卻感覺差點什麽。
    廷陽尋來一看她們在歡飲達旦,氣不打一處來。
    雖知道元惜昭醒來不知為何忘了溫承嵐,但親眼見溫承嵐不醒人事,又看元惜昭在這與人慶祝的一幕,甚是刺眼。
    感性快過理性,廷陽反應過來時,已經衝到元惜昭麵前,頓住一想,低頭打算轉身離開。
    元惜昭自看著他一路氣勢洶洶地衝到她麵前,她一手執著酒樽搖晃,眉頭微蹙,“廷陽,你怎麽在這?”
    話一出口,元惜昭自己愣住了,她揉著額角,奇怪?她怎麽想不起來是怎麽認識麵前之人的。
    廷陽看了她一眼,麵上的疑惑做不得假,他避開她的視線:“我……元氏平疫有功,我護送賞賜來元氏。”
    元惜昭不置可否點了點頭。
    廷陽轉身要逃,元惜昭叫住他,直接問了:“我怎麽覺著,我好像忘了我是怎麽認識你的?”
    廷陽一愣,暗自腹議,你能記得才怪了?能認識他,自然是因為溫承嵐。
    “元姑娘說笑了,我是宮中的指揮使,姑娘過去進出宮中,自然相識,不記得很正常。”
    元惜昭將信將疑,但也找不到什麽更好的解釋,“這樣啊。”
    “族中設宴,備好了好酒好菜,廷指揮使來得晚了,我讓小廚房配好了送去廂房你嚐嚐。”
    廷陽嘴角一抽,強顏歡笑,“多謝元姑娘了。”
    回到倚月庭,寧歸悅和繆朵正坐在庭院中飲酒賞夜色,等著元惜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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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寧姐姐去塔雅見著於哥哥了,那……”
    寧歸悅聽力敏銳,發現元惜昭回來了,打斷繆朵,“好了,惜昭回來了。”
    繆朵站起來脆生生叫著:“元姐姐!”
    元惜昭坐到石凳上,“此番多虧了你們。”
    寧歸悅遞過去一樽酒,“姐姐,和我們還說謝,真不夠意思。”
    元惜昭拍了拍繆朵的肩,“雲川風光不錯,繆朵長留這好生玩一番吧。”
    繆朵眼睛發亮,笑意盈盈,“那我真不客氣了,南疆局勢較穩,確實可以多和姐姐們待一起。”
    她輕彈一下酒樽,“我還得將玄鄔族老帶回去。”
    元惜昭接過寧歸悅遞來的酒樽,想起宴會後麵就沒見桂三的身影了,“桂三奶奶呢?我們該同她喝幾巡。”
    繆朵擺了擺手,“可別提了,據說玄鄔族老纏了桂三奶奶一路,她去哪跟哪,後麵桂三奶奶索性回去歇息緊閉大門了。”
    寧歸悅想著十分有畫麵感,一時好奇,“這玄鄔族老和桂三奶奶從前有些淵源嗎,”
    “時間太久,我也隻在小時候聽到些傳聞。”
    元惜昭搖了搖頭,“淵源不小,說來話長……”
    聽了個大概,寧歸悅不由感慨,“真是事實弄人,南疆那麽多族老,偏偏又碰上了玄鄔族老。”
    繆朵覺察到有些傷情氛圍,抬起了酒,“好啦好啦,我們一起喝一杯,過去的就過去了。”
    寧歸悅和元惜昭也舉杯,“繆朵說得對,如今清風明月,好不自在!”
    隔著幽徑的另一方庭院,廷陽在偏房無可奈何看著滿桌的好酒好菜。
    溫承嵐四肢骨節處皆纏著紗布,昏迷中仍是眉頭緊蹙,無意識喃語,“昭昭……”
    倚月庭裏,三人宿醉一夜,繆朵和寧歸悅迷迷糊糊說著自己的事,元惜昭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等到她們醉倒在石桌上,元惜昭喚人一起將她們扶回了各自的院落。
    過後,元惜昭沒急著就寢,在倚月庭外駐足許久,她仰麵看著皎潔流轉的月,說不清有什麽具體的心緒。
    卻從醒來,一直有種空落落的感覺,難道是她昏迷太久的緣故,醒來哪哪都覺著奇怪,與世隔絕。
    許是睡前多思,元惜昭一早就醒過來,沐浴更衣後走出了倚月庭,不為其他,隨心所欲逛逛。
    元氏舉族來雲川後,已是半隱居避世,如今忠蠱已解,若非朝廷有令,族中事務少,元惜昭得其自在。
    不知不覺走著,清新淡雅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半數花開的白玉蘭帶著清晨的雨露探出院牆外,格外動人。
    元惜昭目光被吸引過去,她走近踮起腳尖抬手輕撫了一下那玉白的花瓣。
    看這一兩枝已是不足矣,元惜昭繞到正門處,見到門匾上撰著“蘭棲榭”,見門外並無看守,想來是沒有人住。
    元惜昭悄然輕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她隻是想進去看看那春意盎然的玉蘭罷了,有什麽好心虛的。
    如此想著,她正要加快了步伐,沒走出幾步,她頓時止步,甚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花是看著了,人亦看著了……
    清風攜著幽香而過,滿樹花開皎潔如月輝的玉蘭花樹下,溫承嵐一襲青白色流紋錦袍坐在楠木輪椅上,一手輕搭在一側借力,執著薄薄的一本書冊。
    他的方位正側對著元惜昭。
    溫承嵐垂眸看著書冊,纖長的睫羽掛著晨輝,約摸有些瘦削的下顎分明,三千青絲用玉冠半束起,鬢邊垂下的銀白隨風微微飄動。
    花自偏愛,一瓣玉蘭飄落在書頁上,溫承嵐輕輕抬手用骨節分明蔥白的指尖撫去。
    恰若跌落凡塵的人間謫仙。
    元惜昭一時愣住,不知為何,她隻覺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快,那種異樣的感覺緊緊環繞。
    與此同時,溫承嵐感受到心口襲來的悸痛,並就帶傷的手一顫,書冊作勢就要滑落。
    就在這時,元惜昭鬼使神差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跑來過去蹲下,一把接住堪堪滑落在半空的書冊。
    溫承嵐猛然低頭望去,元惜昭恰也抬首,兩人四目相對。
    霎時,溫承嵐眸中迸發出璀璨,讓元惜昭想起昨夜賞的星月。
    “昭昭……”溫承嵐下意識開口喚出。
    隨即他又瞬間收住,指尖悄無聲息捏緊,“族長,怎麽來了?”
    元惜昭先回過神來,將書冊輕輕放回溫承嵐手中,“我醒來時見過你,溫承嵐。”
    還回了書,她仍自然而然半蹲在溫承嵐麵前,沒覺有什麽奇怪,“昭昭?這種叫法,我還是第一回聽聞。”
    完了,她還是聽見了。溫承嵐暗惱自己怎麽就沒克製住。
    他合上書冊壓著,“族長海涵,我一時失態,冒犯了。”
    元惜昭無意識放柔和了聲音,“你我同是桂三奶奶弟子,你想叫我昭昭便叫吧,族長聽著又老又生疏。”
    溫承嵐怔怔地望著元惜昭,明明是謫仙般的人物,卻如此輕易露出了無措驚訝的神態。
    元惜昭覺得十分有意思,“怎麽,不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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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念少有一動,溫承嵐自然受苦。
    心口的悸痛不規律一陣一陣,溫承嵐默默忍耐著,心緒複雜。
    聖蠱的弊端,無論是玄鄔還是繆朵都說過數遍,他清楚不過。
    元惜昭起了較強念的七情六欲,便會受到反噬,他代她受痛。
    如此這般,那處的疼痛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元惜昭在自己麵前的不平靜。
    至少也是死水幽潭泛起漣漪。
    怎麽會不想,日日月月年年歲歲都想,從生入死,他皆想喚她“昭昭”。
    就像她如今忘了他的說法,無論從前還是往後,除了他,沒有人會這樣喚她。
    這是他獨屬的,即使忘了他,依舊是他獨屬的。
    稍一想此,溫承嵐又覺心中發燙,甚至壓過了悸痛。
    “自然想。”溫承嵐朱唇輕啟,聲音說出口帶著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喑啞和溫柔。
    元惜昭抬眸,沒有放過麵前之人一絲表情變化,“那便好。”
    話畢,一時相望無語,卻誰也沒有罷休的意思。
    微風拂過,一小瓣玉蘭恰落在元惜昭發間。
    溫承嵐自然抬手像撫過書頁上的玉蘭一樣,將那一小瓣剝落,指尖染香。
    同一手間下意識的動作,那壓著的書冊失去了控製,眼見又要滑落。
    溫承嵐連忙收回手要按住。
    元惜昭手比腦快,已經伸出去壓在那書冊上。
    兩人動作皆在瞬間,一時書冊之上兩手交疊相觸,溫承嵐猛地移開了手,“冒犯姑娘了,姑娘快些起身吧。”
    元惜昭微皺眉,反手翻過一頁書,借著薄薄書頁再次按在溫承嵐的手背上,“這有什麽好冒犯的,還有,喚我昭昭。”
    元惜昭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會突然對著這個才見過兩麵的人那麽不平靜。
    隔著書頁,感受到元惜昭掌心的溫熱,溫承嵐指尖一顫,她不是忘了他嗎?為何還如此……
    “咳咳……”溫承嵐想著事情,疏於防控,抑製不住輕咳幾聲。
    元惜昭索性抽出了書冊拿在自己手中,起身來到溫承嵐背後,搭在他輪椅上,“清晨露寒,我推公子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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