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何必曾相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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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京城,元惜昭下了馬車,站在元府門口,遙遙望去。
    朱紅嶄新,雕梁畫棟,門楣威嚴,看得出她不在的時日,餘嫋是萬般用心看護了。
    這裏承載著曆代元氏的根,帶著他們所有人的記憶,帶著他們與大景的羈絆。
    他們終是回來了……
    一行人先是一一祭拜了元府裏設的祠堂,元惜昭與餘嫋又特地去單設的靈位拜了宋姨娘。
    都說往事如煙,卻又曆曆在目。
    元惜昭稍加整理,按規矩要入宮去拜見新君。
    九死一生後,再次入宮,元惜昭一陣恍惚。
    走著走著,眼見高聳神秘的飛簷,路過了摘星宮。
    元惜昭腳步一頓,上回離去,宮殿門前的還梅花正開得好,如今枝葉延展,不見梅香。
    她被“囚”過在裏麵數日,也在裏麵住了數日。
    也是在這,溫承嵐以為她跑了,撕心裂肺以命相逼她留下,“弑君之罪,足夠留下你了吧!”
    元惜昭晃了晃頭,想什麽呢?她不願再沉迷過去。
    已不知不覺走到了摘星宮門口,似是被修繕過,但從外也可見琉璃泛光,畫壁色澤鮮亮,道路青石上已不見苔蘚,光潔如新。
    元惜昭的手覆在了門扉上,到底沒給施力推開,轉身離去。
    她既然已經忘了溫承嵐,又怎會還記得摘星宮呢?
    紫寧殿正殿,司禮太監引著元惜昭進去。
    上次見到的司禮太監還是阮鈺,在冬狩時一心要她命的阮鈺。
    這宮中殿台樓閣,瓊樓玉宇,朱牆之內,總像是一般一樣。
    卻是物是人非,一朝天子一朝臣,無數的人起勢於此,葬送於此……
    “雲川元氏族長元惜昭,拜見陛下。”
    元惜昭依禮製要跪下行禮,賀璋兩步從正位走下來製止,“元姑娘,有段時日沒見,與我生疏了?”
    賀璋當了皇帝,舉手投足收斂了許多,不然他該是直接抓元惜昭去偏殿飲酒。
    元惜昭沒有跪,還是行了臣子之禮,“今時不同往日,您是君,我是臣,得符合禮製。”
    “坐吧坐吧,私底下我還是希望元姑娘視為友人便可,若真當著外人再言。”
    賀璋汗顏,還什麽符合禮製?真算起禮製來,元惜昭如今除了是京中大族當家人,溫承嵐封她為後,還是他的皇嫂呢。
    怎麽論,她也不該對他一來便行跪拜大禮。
    可溫承嵐提前告知了他,元惜昭失憶的事情,讓他不能提及絲毫與溫承嵐有關的事情,賀璋自然說不了。
    虛禮走完,賀璋隨心拉上元惜昭去偏殿,案桌上放著梨花春,“你好不容易平安歸來,我早已備好好酒,為你接風洗塵。”
    賀璋自然對坐在元惜昭麵前,屏蔽了侍從,自己為元惜昭斟滿了酒。
    元惜昭不免一笑,漸漸放鬆下來,賀璋坐這高位,本性卻是不改。
    元惜昭接過酒樽,掩袖飲了一口,梨花春隻有秦風館有,賀璋莫不是把那秦風館的釀酒師找來宮中了。
    賀璋看她喝完不說話,一飲而盡,“好了,梨花春是不如你那瓊槐釀,可是我實在複刻不出那瓊槐釀的味道,正等你履諾給我釀幾壇。”
    “答應陛下的,我自會做到。”元惜昭將桌上三壇梨花春拿下去兩壇,“身為陛下,恐不可同往日一般暢飲。”
    賀璋不服氣重新拿上來,故意說得千轉百回,“元姑娘放心,我這皇帝也自會當好,今日政務皆處理好了。”
    “元姑娘這次可說好了?自會做到,不行,我們得簽字畫押。”
    賀璋提著酒樽,仰麵傾倒,作痛心疾首狀,“別說瓊槐釀了,你在舒州九死一生,連一封信都未遞給我,虧還是第一個聽得我一曲高山流水之人。”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元惜昭莞爾,給賀璋斟酒,“陛下還是賀公子時,我就覺賀公子前程似錦,自是不用我憂心的。”
    元惜昭心裏是想問賀璋許多事,譬如溫承嵐為什麽會讓位的等,但礙於不能暴露恢複記憶一事,隻能暫且作罷,聊些無關緊要的。
    能與過去好友,就這樣喝喝酒也不錯。
    昔日友人再相見,賀璋喝得十分愉悅,“你覺我前程似錦,可有想過……”
    想過溫承嵐會如何?
    賀璋連忙喝了一口酒,堵住自己的嘴,未免失言。
    “想過什麽?”元惜昭挑眉問道。
    賀璋看著她笑,“想過,會有多少人因你傷心。”
    元惜昭抬起酒樽與賀璋碰了一下,“是我不對,我至少得留封信給你,要是我死了,該是讓你見一見最後一麵。”
    “好說好說,別提什麽死不死的了,必有後福必有後福。”
    賀璋幹笑幾聲,心裏直打鼓,他哪敢見這最後一麵,幸虧溫承嵐沒在此,不然他怕是危矣。
    說起來,她回京了,那溫承嵐呢?應該不久也會回京吧。
    “陛下,西戎使臣來信!”司禮太監躬身呈上來。
    賀璋思緒被打斷,微蹙了眉,接過信當著元惜昭的麵展開。
    掃視一遍,按在案桌上推過去給元惜昭,“正趕巧了,故人來訪,西戎王來了。”
    想起元惜昭與世隔絕了一段時間,他補充道:“就是你認識那個,在宴會上揚言要娶你的,思結麒。”
    元惜昭拿過細細看了一遍,她確實很長時間沒留意西戎動向了,“他也算是一雪前恥,如願以償了。”
    賀璋眼眸一轉,“你做好準備吧,他知道你在舒州病重的事,我猜他這回定是要見你的。”
    “他怎麽會知道?”元惜昭皺眉,她還是錯過太多了。
    賀璋玩笑道:“他喜歡你,探查點兒你的消息自然不難。”
    思結麒怎麽知道,賀璋捏了把汗,其中牽連頗多,從溫承嵐殉情到逼思結麒交出溫晏到救回元惜昭,難道能說實情嗎?
    嗬嗬,半個字不能說。
    元惜昭想起那夜在摘星宮門口,她拒絕思結麒的畫麵,看來他還是沒明白既要又要的含義。
    “陛下說笑了,他是西戎王,而我之身心都是大景的。”元惜昭飲盡餘酒,“臣女先告辭了。”
    賀璋看著元惜昭,打心底欣賞,他這友人,要謀略有謀略,要容貌有容貌。
    隻是不知,忘了溫承嵐,到底於她是一樁好事,還是憾事?
    等等!
    賀璋的酒樽從手中滑落,她不是忘了溫承嗎?聽聞關於溫承嵐的事她都不會記得。
    可剛剛他沒多想提到了瓊槐釀、梨花春、高山流水……這些都是他和她在秦風館初見時的記憶,尤其是瓊槐釀,他後來聽溫承嵐說過其來曆。
    這些密切關乎溫承嵐的記憶,可元惜昭剛剛並沒有露出一絲茫然和奇怪,也沒有反駁。
    難道……難道?!